廖啟鬆六十歲出頭,在香港已經呆了三十多年。算得上是很有名望的了,他還曾經是中山先生的忠實信徒,更是同盟會的現存的元老級人物,而這段經曆使得他每次在商界同仁們麵前都很有麵子,為此獲得很多人的尊重。可惜,隨著GMD內部的貪汙腐敗,還有接連的敗仗,他的同盟會元老的身份顯然已經不再適用,所以最近這兩年,廖啟鬆也已經很少再提及,因為每次提及都會使人們感覺到GMD的無能與失敗。
現在黨國雖然已經失敗,但是生意終究還是要做下去的。廖大老板身為香港知名的人物,十幾位太平紳士之一,旗下擁有兩家洋行,七家當鋪,一家百貨商店,還有就是幾艘商船。而這些生意之中,當鋪的生意廖大老板也一向不喜歡彆人提及。因為在亂世,當鋪的生意一般都是相當好的,但也是非常容易惹人閒話的。這種生意,雖然在正麵上說可以給予一些處於急難中的人以方便,但更多的時候卻是賤買貴賣,借著自己的銷售渠道和對各種物品的鑒定水準,強行賺取巨額差價,所以口碑很差。尤其是現在這個年代,生意上一有個什麼問題就會被人搬到報紙電台上宣揚一番。雖然未必能造成什麼損傷,卻很傷麵子,這種事情經曆了幾回,廖大老板就養成了不喜歡聽取當鋪方麵的消息的習慣,並決定將生意朝其他方麵傾斜。其中百貨商店是自己所要重點照顧的生意,但是天不遂人願,他寄於厚望的皇後百貨居然愣生生地被人在家門口給堵了一把,讓自己有嘴無處說呀!
“知道為什麼叫你過來嗎?”
廖啟鬆一直想到半山買一棟彆墅,因為那裡是港督府的所在,就近或許能沾到點兒光。可惜,雖然他已經是太平紳士,可是卻一直以沒有加入英國籍為憾,因為他覺得隻有自己成為英國人了,才會成為香港上流社會真正的人物,雖然那也不過是一個二等國民,可是這個世界恰恰就有這麼一群人,再見識了外國的強大以後,就覺得人家什麼都是好的,這就是典型的崇洋媚外,就是在後世這樣的人也很常見,以那人家國家的綠卡為榮,以當二等國民為榮,對於他們這群人你根本就不能說人家什麼,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自己國家不夠富裕,不夠強大所致。
廖啟鬆暗地裡托了不少人情來買一個英國籍,可是卻依然無法達到目的,還白花了不少錢。所以,對那些英國人的聚居區也隻能一直望而興歎。不過,他並沒有因此放棄,在半山區附近,他早就購買了一幢歐式的小彆墅用於居住,並借著地利經常跟一些老外套近乎,結果還真認識了不少人。
“老板,是冠英沒用,讓您失望了!”陸冠英此時就站在廖啟鬆的麵前,低著腦袋。垂著雙手,一如他手下的那些人在他麵前的模樣。
“你怎麼讓我失望了?”廖啟鬆隨意地反問道,順便又在沙上挪動了一下屁股。讓自己能夠坐著更舒服些,同時又把手裡的報紙翻了個頁。
“我,我不但沒能把宏達給壓住,反而還讓他們搞得風聲水起,生意也越來越紅火!我對不起你的信任。”陸冠英小心地說道,鼻尖不自覺地都滲出了一滴晶瑩的汗珠。
能夠成為廖啟鬆最在意的百貨商店的總經理,是因為他跟廖啟鬆乾了許多年才得到對方的信任。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對廖啟鬆的行為手段也是熟悉無比。他知道,眼前這個留著平頭,穿著乾淨適身的西裝,戴著金絲眼鏡,一事儒雅模樣的老頭兒做事向來都是心狠手辣,更加知道這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同盟會員,在來香港之前,廖啟鬆其實就是上海灘的一個青皮,而且在道上的身份還不低!之所以到香港來是因為他在上海殺了一個自己惹不起的人物,而逃到香港的。而初到香港的時候,廖啟鬆幾乎是身無分文,可就是這樣,仗著心黑手狠,這家夥卻創下了如今的這片家業!這中間,僅據陸冠英所知,至少就有兩位數的人命填在裡麵,而這些人命之中,有的是對頭,也有像他這樣的廖氏手下!
“人家生意越來越紅火,那是人家的本事。你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一時打壓不住,這也正常。可是這麼些天,你看看你都給我惹出多大的事來。嗯?”廖啟鬆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的,隻是把手裡的報紙隨意地扔了出去。可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把陸冠英嚇壞了,堂堂的總經理兩腿一屈,居然當場就跪到了地上:“老板。我,我隻是一時心急!真的沒想出了這麼多事兒,那趙胖子居然還能撐下去”
說到這裡,他眼睛轉了轉,似乎又記起了什麼,又急忙向廖啟鬆說道:“老板,這肯定是那個林子軒。那家夥跟趙胖子一直勾勾搭搭,宏達重新開業之前,趙元龍還專門請他過去轉了一趟,他們之間肯定有鬼!”
“廢話!”廖啟鬆斥責了一句:“趙元龍跟《環球時報》的交情有幾個不知道的?我還告訴你林子軒在宏達那還拿著股份呢?可我現在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你我的陸大總經理,你說,你搞出來那麼多的事兒,到底想乾什麼?是想給宏達抹黑,還是給我的皇後百貨抹黑?”
“老板,我當然是為了咱們皇後好!”陸冠英急忙抬頭說道。
“嘿嘿。為皇後好?可我怎麼越看越覺得你像是被宏達給收買了。”廖啟鬆冷笑一聲,指著被丟到地上的報紙。“你自己看看,上麵都說了些什麼?”
這報上還能說什麼?陸冠英不明所以。地上那份兒是他熟悉也是最痛恨的《環球時報》。現在這份報紙是香港發行量最大的報紙,僅僅幾個月就成為了香港的第一大報紙。報紙一向是廖啟鬆必看的,因為廖大老板自認是上海的上流人物,哪怕老了也是,而為了緊跟老板的腳步,廖氏旗下所有經理級彆以上的人物也都是人手一份兒。
“讓你看報呢!”廖啟鬆看著陸冠英看了一眼地上的報紙之後就遲疑著不肯動手,眉頭不易察覺地往中間擠了一下:“怎麼,你看過。”
“老板,我,我確實看過了。”陸冠英猶豫了一下,又道:“他們也沒有什麼特彆針對我們的呀!”
“沒有針對咱們?”廖啟鬆再次冷笑道:“你是瞎子啊?還是不識字呀!”
“請老板指點。”陸冠英乾咽了一口唾沫,垂說道。
“指點?我怎麼找了你這麼個白癡當總經理?”廖啟鬆無奈地歎了口氣,但還是伸手指了指的上的報紙:“上麵那份兒宏達自選商場的致歉書,你看過沒有?還有他們那場記者招待會知道嗎?”
“知道!”陸冠英聞言,臉上似乎稍稍有了一點兒興奮:“老板,趙元龍這回可是吃了悶虧,還在華商總會的會董麵前丟了個大人。現在連致歉書和記者招待會也搞出來了,我看他是撐不太住了。”
“那些事兒都是你乾的?”廖啟鬆反問道。
“我是主要人員。”陸冠英本想將所有事情都承擔下來,好讓老板稱讚自己一下,但是抬眼小心地看了廖啟鬆一眼,看到對方不見任何表情的臉,心中剛剛泛起的得意之情稍稍涼了一點兒下來,終究還是沒敢貪功:“剩下的那些,有二公子和三公子的手段,其餘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照我看,可能是其他人看宏達搞的這個超市不順眼,所以才搞了這麼多事兒出來,看來大家都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想到一塊兒去了?我怎麼養了你們這一群笨蛋、白癡?”廖啟鬆拿手支起了額頭,顯得很受傷:“你這傻蛋哪,辛辛苦苦做了這麼多,自以為得計,可現在被人耍了怎麼都還不知道呀!”
“老板,我,我怎麼被人給耍了?”陸冠英很不服氣,可廖啟鬆多年來的積威卻讓他不敢有任何的怨言。
“你再仔細看看。”廖啟鬆又指了指地上那份兒報紙:“如果看不出點兒名目來,就自己滾蛋,省得在這裡汙了老子的眼睛!”
“老板,您,您可不能趕我走啊。”陸冠英大驚,顧不上什麼報紙,跪在地上就朝著廖啟鬆磕頭:“我打小跟著您,這都十幾年了,您把我轟走了,誰來伺候您,幫您分憂啊?”
“讓你伺候?等我哪一天被人給殺了,你還不知道呢!”廖啟鬆咬牙說道。
“老板,我,我”
“我什麼我?看報!”廖啟鬆恨恨地說道。
“是,是,”
跟著廖啟鬆這麼久,陸冠英知道老板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好在這氣兒還不至於讓廖啟鬆動什麼殺心,所以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下。不過,他也知道,廖啟鬆這個人喜歡翻臉不認人,如果自己真的不能看出點兒什麼明堂來,恐怕真的會被人從皇後百貨的總經理位子上趕下來。要真是那樣,他這十多年的奮鬥可都白廢了,這種事,他絕不能讓其發生。
“關於本店這段時間出現了如此多的對顧客不利的事情,本店責無旁貸,在此,本人代表宏達超市,對所有曾到宏達總店以及各個分店購買過商品的顧客致以由衷的歉意,並由此承諾,從此以後,絕對會嚴格查驗相乾貨物,杜絕此類現象再次生。當然,如果有顧客朋友依然感到本店無法信任,也可以到附近的一些商店進行購買,相信在那些商店之中,諸位絕對不會再遇到類似的事情!”
“看出來了嗎?”差不多一盞茶,不,為了更方便與那些高高在上的英國人打交道,廖大老板早就戒了茶,改喝咖啡了,雖然不喜歡,但依然堅持著,所以,過了一杯咖啡的時間,廖啟鬆又向陸冠英問道。
“老板,這,這上麵好像也沒說彆的呀?”陸冠英抬起頭,又小心地看了自家老板一眼:“趙元龍雖然道了歉,卻好像壓根兒就沒承認那些事情是他的錯。”
“就看出這一點兒?”廖啟鬆問道。
“老板,我,我實在是看不出彆的來了!”陸冠英低聲說道。
“那他在新聞發布會現場說的話,以及警署的證明你怎麼看。”廖啟鬆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