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轉大腸?”
“嗬嗬,聽說林先生喜歡吃北方菜,不知道是北方菜的那一種,所以大使館裡的廚師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隻好拿幾道常見的北方菜來招呼林先生了,還望林先生不要見怪呀!”
客廳早就已經擺好了席麵,看到林子軒一進門兒就兩眼放光,陳伯蕃立即在一邊解釋道。不過,雖然嘴裡講著不要見怪,他的臉上卻是一片喜氣,顯然是為拿準了林子軒的胃口而高興。
“陳大使您太客氣了,這道九轉大腸我也就是在北平城吃過一回,嘖嘖,那味道,到現在還都記憶猶新,雖然那還不是最正宗的,但是依然讓人回味無窮呀!可惜在香港就沒幾個人會做。”林子軒搖頭笑道。
“嗬嗬,香港地靠廣東,流傳的最廣的就是粵菜,確實不太容易找到一個魯菜師傅的。”陳夫人在也在一邊笑道。
“廣東菜、江淅菜其實都太甜,我也是吃不慣的。說到底,咱們北方人還是覺得魯菜更合味口。”陳伯蕃先招呼大家一起坐下,又接著笑道。
“哦?陳大使也是北方人?”林子軒奇道。
“嗬嗬,從小到大,一直到上了大學,都是在北平,後來才到了南京任職,一眨眼,幾十年嘍。”陳伯蕃感慨道。
“北平那可是個好地方,可惜啊,現在回去一趟不容易呀!”林子軒歎道。雖說他現在在各方麵都遠勝之前當兵的時候,可這年頭也有一樣不好,就是沒法在全國各地隨便跑,彆說京城了,就是想去一趟廣州城,那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呀。
“嗬嗬,還沒問林先生是哪裡人呢?”陳夫人突然又向林子軒笑問道。
“我?哈哈哈”林子軒突然大笑,“不知道陳夫人看我像是哪兒人?”
“這,嗬嗬,您那麼喜歡魯菜,應該是山東人吧?”陳夫人笑道。
“其實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的人。”林子軒苦笑道。
“行啦,不知道就彆亂猜。”陳伯蕃急忙在一邊輕斥了一聲,身為大使,這回又專門宴請了對方,他聳然要先了解林子軒的一些事情,自然也知道林子軒的出處一直都是個謎,這個謎甚至還成了各個情報部門的心頭病。雖然林子軒說他自己是當年守北平時,跑出來的一個逃兵,可是根據調查,除了一小部分像他所說的那樣之外,其餘根本就查不到。雖然他也很想能弄明白林子軒的來曆,並以此立上一功,可光知道個家鄉名又有什麼用?中國大了,北方更是一直戰亂了幾十年,誰知道誰是誰?何況,他現在還是有求於林子軒,更加不能引起對方的猜疑,“魯菜又不隻是山東人愛吃,這個菜係覆及的範圍在八大菜係之中可說是最廣。京津一帶,還有東三省,再加山東,上到達官貴人,下到販夫走卒,隻要是長江以北的吃的還不都是魯菜?”
“嗬嗬,還真是這麼回事兒,以前沒想到,聽陳大使你這麼一說,我才明白原來魯菜毒及的範圍居然這麼廣。”可為什麼在自己來的那個世界,開館子的那些人都喜歡拿川菜打名頭,讓川菜幾乎是紅遍了全國?林子軒嘴上笑著,心裡卻暗暗有些疑惑。不過有一點他是肯定的,那就是做魯菜的廚師們有些不夠不爭氣。
“嗬嗬,彆看咱們中國那麼大,大的菜係也有八個之多。可整個北方,能上得了大席的也就魯菜一個。而且相對而言,八大菜係之中,魯菜也是傳承最久,來頭最大的。”陳伯蕃又笑道。
“哦?”林子軒來了興趣,“居然有這樣的是,這我還真不是很清楚。”
“魯菜,其實就是魯地的意思,傳自春秋戰國時期的齊魯二國。”見林子軒感興趣,陳伯蕃也不願拂了他的興致,又道,“傳說中那個將自己的兒子蒸熟了獻給齊桓公吃的易牙,實際上是當時善於調味的烹飪大師。再有,就是孔子。許多人都知道孔夫子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可他們卻不知道除了這兩條,孔夫子還有一係列‘不食’的主張,比如:‘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餒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這其實就說明當時的魯菜已經相當講究,不僅注意衛生,還很追求刀工和調料,幾乎可說是到了日臻精美的地步。北魏的《齊民要術》也對主要是山東地區的烹調技術作過一些總結。
不僅詳細闡述了的煎、燒、炒、煮、烤、蒸、膀、臘、燉、糟等烹調方法,還記載了‘烤鴨烤乳豬’等名菜的製作方法。到元、明、清時期,魯菜已經大量進入宮廷,成為禦膳的珍品,並在北方各地廣泛流傳。清高宗弘曆曾八次駕臨孔府,並在第五次駕臨孔府時,將女兒下嫁給孔子第21代孫孔憲培。還賞賜一套滿漢宴存良質點銅錫仿古象形水火餐具。給孔府。而這‘孔府菜’也同樣是魯菜裡的一個流派,可說是其中的奇葩啊。”
“嘖嘖,想不到,真是想不到,陳大使居然有這麼深學識,用博聞廣識來稱呼你,那都有點兒配不上你。了不起,佩服,真是太佩服了!”林子軒沒想到一個“魯菜”居然能引出陳伯蕃這麼一篇大論,頓時對這個原本印象中略有些窩囊的駐日大使大為改觀。不管怎麼說,這個陳大使做個曆史類的學者估計是足夠了,而且是綽綽有餘的那種。
“嗬嗬,見笑,見笑了!我也就這點兒本事能夠是拿到出手的。”陳伯蕃連連自謙道。
“對了,陳大使,您剛才說‘滿漢宴’?是不是咱們常說的那種滿漢全席呀!如果說乾隆皇帝在孔府吃的是滿漢全席?那麼這聞名世界的滿漢全席也就是咱們魯菜係列裡的一支了?”林子軒突然又問道。
“滿漢全席?你從哪兒聽說的。”陳伯蕃一怔,旋即笑了起來,“我知道了,林先生您說的這個滿漢全席是不是從那個‘報菜名’上聽到的。”
“報菜名?什麼時候有了個報菜名的呀”林子軒又是一怔,滿漢全席跟報菜名又有什麼關係?
“嗬嗬,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滿漢全席?所謂的滿漢全席其實是出自一段相聲!”陳伯蕃笑道。
“相聲?”林子軒這一下更有興趣了,“我知道相聲段子裡麵是有一個叫做‘報菜名’的段子,而且以前好像也聽到過,可這滿漢全席有什麼關係。據我所知滿漢全席一共是108道菜,漢家72,滿家36,那可是滿清皇庭的看家大菜呀?”
“嗨,什麼看家大菜?你從哪得知的這個呀!簡直是誤人子弟。就憑他們那些個什麼都不懂,就隻知道奴才主子的蠻子朝廷,又懂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陳伯蕃的嘴角漏過一絲不屑,“那些滿清的蠻子,在入關以前,一般宴會,就是露天鋪上獸皮,大家圍攏一起,席地而餐,而且吃得還是一些肉食,那裡有什麼36道菜呀!在他們自己的《滿文老檔》裡記載:貝勒們設宴時,尚不設桌案,都席地而坐。而他們的菜肴,一般也就是火鍋配以燉肉,豬肉、牛羊肉加以獸肉。皇帝出席的國宴,也不過設十幾桌、幾十桌,也是牛、羊、豬、獸肉,用解食刀割肉為食,比咱們漢人的一般顯貴都遠遠不如。他們懂得吃也是在他們入了關之後才學會的。畢竟咱們漢家文化博大精深擁有很強的包容性,他們入主中原以後又怎麼不學學習咱們漢家的文化呢?那樣豈不是更加讓人看不起嗎?你在想想,一個皇帝,頓頓吃一百多道菜,他吃得過來嗎?就算他吃的過來,那些個禦廚也做不出來呀!所以還不是由著那些禦廚自己?願意讓他吃,就做得好吃點兒,不願意讓他吃,就做得難吃點兒。”
“難道那些禦廚就不怕皇帝發火嗎?”此時陳夫人突然問道。
“有什麼好發火的?皇帝吃菜之前,都要先有人試菜。試了之後,再等上一段時間,試菜人沒死,才輪到他。這時候,不管什麼菜,早就都涼透了氣兒了,還能有什麼味道?他又能吃得出來什麼?又能怪得了誰?這種情況下,就是再好的宮廷禦膳都會變得很難吃。所以他們根本就弄不出什麼上得了台麵的大席來?要不然,怎麼乾隆非要跑到孔府去吃人家的孔府菜,而且還是連著去了好幾次?說到底,還不是讒的?”陳伯蕃笑道。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林子軒忍不住大笑,“我就說嘛。乾隆這老東西怎麼有事沒事就那麼喜歡下江南,原來根本原因在這呢?看來當皇帝也不是個好差事呀!最起碼不如咱們這樣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嗬嗬,見笑見笑。一家之言,開個玩笑而已。不過有一句話你說對了,那就是當皇上可沒有咱們這樣的人逍遙自在呀!”陳伯蕃又笑道。
“那陳大使,這滿漢金席又怎麼來的?”林子軒又接著問道。
“以訛傳訛而已!”陳伯蕃笑道,“據我所知在二幾年的時候,有個很有名的相聲名角,叫萬人迷,在京城和京城周邊獻藝。他編了一個段子,羅列大量菜名,名為‘報菜名’那是頗受人們歡迎呀。三幾年的時候,在京城跟張傻子、高德名、緒德貴、湯瞎子一同登台說過相聲的戴少埔也擅長這個段子。因為他說的好,所以很多人都喜歡,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傳來傳去竟被訛稱為滿漢全席。其實啊,清宮膳房根本沒有滿漢全席之說。當年在北海公園創設‘仿膳’飯館的東家,雖然聽說的確是曾在清宮膳房工作過的,仿膳的菜肴也的確是清末宮廷膳房製品的樣子,可也從沒提過滿漢全席,隻是老老實實地做炒肉末,也就是咱們北方人俗稱的‘夾燒餅’!”
“哈哈哈,原來是這麼一個“滿漢金席”呀,將這個所謂的滿漢全席發揚光大的不是廚子,反倒是那些相聲演員開創的,我這回總算是弄明白了。對咱們國家這種特有的曲藝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林子軒忍不住大笑。想當初,電影版和電視版的《滿漢全席》一經播出,許多人都以能吃到這麼一道大宴為榮。聽說還有不少富豪專門找人打聽哪裡能吃到這麼一道尊貴豪華的大宴席,也有不少飯館酒店適時推出了自己的“滿漢全席”宣傳的也是不遺餘力,據說聲名都已經傳到了海外,可沒想到弄到後來,這“滿漢全席”居然是創自一群相聲演員,不知道那些吃過滿漢全席的人如果知道了這道大宴的來曆,還會不會覺得很享受。
“嗬嗬,我說你們彆光顧著高興了,這菜可就要涼了。”見兩人說得差不多,陳夫人又在一邊笑道。
“對對對,咱們可不是什麼韃子皇帝,咱們用不著彆人試菜,所以還是趕緊趁熱把這菜吃了,要是涼了可就真是暴殄天物了。”林子軒也趕緊說道。
“是是是。”陳伯蕃卻沒有拿筷子,而是順勢端起了一邊的酒瓶,“林先生,雖然是身處日本,這酒可是我保存了多年的杏花村陳釀,這還是當年撤離大陸是從老家的地下挖出來的,向來有十年的光景了,您嘗嘗。”
“唉呀呀,客氣客氣!”林子軒雙手端起酒杯讓陳伯蕃替自己滿上了一盅,“這麼好的酒,讓我喝那可就是糟蹋了,陳大使你太客氣了。”
“嗬嗬,隻要林先生喜歡就好。”陳夫人在一邊笑道。
“喜歡,當然喜歡。”能不喜歡嗎?以前想喝這種好酒都沒得喝呢。彆說陳釀,就是普通的貨色,在店裡一瓶也幾百,還不敢說是真是假,生怕上當受騙。就算敢狠下心弄上一瓶那也得偷偷摸摸的喝,要是讓人逮著不僅酒沒收,人恐怕也得關禁閉去。自己來的那個時代,這種酒隻是貴,最起碼還能夠買到。可是現在則不一樣了,在這樣的意識形態之下,這種酒那可是即無價有無市。林子軒暗暗感歎了一聲,又突然朝陳伯蕃一笑,“陳大使,你不會無緣無故請我喝酒的,而且還是這麼好的酒,一定不是讓我白喝的吧?您到底有什麼事兒,趁著咱們都高興,還是直說了吧,否則喝完之後我可就不認賬了。”
“這,”陳伯蕃一怔,旋即笑道,“嗬嗬嗬,林先生您可真夠直白的。這倒是讓我有點兒手足無措了。”
“直白有直白的好處,我可不想吃了這麼一頓好菜,然後就吃乾抹淨地不認帳。再說了,您也不希望我裝聾作啞不是?”林子軒笑道。
“好,既然林先生這麼大方,我陳某人也不能太小氣不是。”陳伯蕃放下酒瓶,又歎了口氣,“沒錯,我確實是有事相求。”
“請說。”林子軒示意道。
“剛剛王秘書長給我打了電話,他說如果我不能把後天的新聞發布會的事情處理好,再讓代表團陷入被動的話,彆說這個大使不能再乾下去了,說不定還得進監獄裡呆著,這就更彆說以後的前途了。”陳伯蕃歎道。
“那您找我是為了……”果然是這樣,林子軒暗暗點了點頭。他也勉強算是代表團成員,當然知道後麵的安排。在碼頭他出麵惹了那麼一出,再加上他們的精神象征被炸,惱羞成怒的日本人肯定會把帳算到tai灣代表團的頭上,而由於先前陳伯蕃辦事不力,自然就會招來上級的不滿,以官場上曆來的規矩,隻要惹上頭不高興了,上頭自然要找些難辦的事兒來拾掇拾掇這個不給自己長臉的手下。
“王秘書長還提醒我說,說您一定有辦法。”陳伯蕃又道。
“我?他還真看得起我。”
“沒錯,就連桂總司令也這麼說。”
“好家夥,合著在這兒等著我,找我麻煩。”林子軒苦笑了一聲,又看了陳伯蕃一眼,“新聞發布會不是應該有孔團長出麵的嗎,怎麼又突然改由您主持了?”
“誰知道呢?可能是今天的事,讓他不高興了,還有可能怕麻煩吧,所以隻能將這件事情推給我,誰讓我是駐日大使呢?而且我也是剛剛接到了命令。”陳伯蕃苦笑道。
“看來,咱們這位孔團長是怕再一次被那些記者集體炮轟啊!這和當年的他相比,差的差的可就太多了。”林子軒笑道。
“是啊。”陳伯蕃又是一蕃感歎,“這些事誰都知道,可說出來就不好辦了。我雖然是搞外交的,還算有點兒太極功夫,可這一回那些記者肯定沒那麼容易打發的。官樣文章就算能夠擋他們一時,也肯定會被人在報紙上罵慘。一個不好,丟臉的可就是整個政fu啊。最重要的是今天靖國神社被炸的事情,那些日本人說不定也會算到咱們頭上呀!”
“這不會吧!”陳夫人驚道。
“對於這些日本人而言什麼事情都會發生的,要知道他們是一群沒有理智的瘋子。”陳伯蕃道。
“既然這樣,那咱們就大大方方的將我們的來意直接說出去嘛。”林子軒冷哼道。
“直說?”
“沒錯,就直接告訴那些日本鬼子們,我們就是來趁火打劫的。”林子軒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