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殿外,千古明月高照,夜風吹過不遠處的鬆林,激起鬆濤陣陣,一時無人說話,隻有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暮鼓聲和誦經聲,帶著滌蕩人心淨去浮華的力量。
慕秋回過神,意識到兩人靠的實在是太近了,不由往後倒退一步,稍稍拉開距離,這才去打量他的神情。
他的神情很平靜,應該沒出什麼大事。
“什麼時候過來的?”
“剛到不久。”
慕秋抬手,摸了摸他發梢處的水霧,戳穿他的謊言:“西山寺建在山巔處,入夜後霧氣比平時重了許多,你至少在外麵站了半個時辰。”
因為舉著收,慕秋的袖口往後滑落些許,衛如流一垂眼,就能看清她白皙纖細的手腕。
他安靜站著,任由她觸碰。
慕秋鬆開他的發梢,走去拿了盞沒點起燭火的燈籠。
這是佛殿外專門給香客準備的,香客可以隨意取用,隻要用了記得歸還即可。
“到了這麼久,怎麼不進佛殿裡?”
“持有凶刃,不宜入內。”他腰間彆有彎刀。
佛殿周圍的燭火不少,慕秋剛想去取火,衛如流已接過燈籠,抬手往高處一揮,她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燈籠便點著了。
衛如流親自掌燈,走到佛殿台階下方,回身看她:“要去哪兒?”
慕秋彎著眼眸想了想:“陪我隨便走走吧。”
衛如流微微一笑:“好。”
往前走一段路,便是鬆林。
這片鬆林在西山寺建寺之初便存在了,算是西山寺特有景觀之一。
一條石子路藏在林間,慕秋走在石子路上,側身去看衛如流:“你怎麼知道我在西山寺的?”
“去了慕府一趟,他們說你在這裡我就過來了。”
“我母親忌日快到了,所以我過來和無墨方丈溝通我母親的法事。”慕秋直接問道,“這麼急著來找我,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衛如流停下腳步,抬手拂去不知何時落在她發旋上的鬆針:“想找你說些事情。”
“什麼事情?”
衛如流提著燈籠繼續往前走:“我最近有意修葺衛府,現在圖紙已經出來了,想讓你幫我掌掌眼。”
慕秋抿了抿唇,兩隻手不自覺背在身後,快走兩步越過衛如流,隻給衛如流留下一道背影:“你的府邸,自然是你想怎麼改就怎麼改,為何要找我幫看圖紙。”
衛如流快步追上慕秋,與她並肩走著:“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風格的府邸。”
慕秋被他這句話給噎了下。
他的府邸,為什麼……為什麼要她喜歡?
她咬了咬唇,沒有接這句話。
衛如流仿佛沒意識到她的不自在般,又道:“我還特意吩咐過工匠要大動,所以圖紙上的府邸,和你夢裡看到的應該完全不一樣了。”
“……”
“怎麼樣,要不要幫我掌掌眼?”
慕秋拒絕:“不要。”
衛如流笑:“那就算了。等衛府修葺完,我邀請你去做客,若是還有哪個地方覺得眼熟,你與我說一聲,我讓工匠再重新改改。”
慕秋依舊不說話,但她敢肯定,衛如流就是故意的。
還刑獄司少卿呢。
登徒子,輕浮!
漸漸地,兩人走到了林間最深處。衛如流正準備繼續往前走,慕秋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興致勃勃指著林間東側:“那裡好像有螢火蟲,我們去那兒看看吧。”
林間深處,漫天螢火蟲在空中起舞,它們像是不怕人般,哪怕衛如流和慕秋突然闖入,它們也依舊在空中一閃一閃亮著光。
慕秋抬起手指,想點一點飛到她眼前的螢火蟲,這隻螢火蟲像是察覺到她沒什麼惡意般,輕輕落在她的指尖不動。
慕秋微微睜大眼眸,笑了起來,想讓衛如流看看她手裡的螢火蟲。
一轉頭,才發現衛如流一直站在她身側看著她。
慕秋愣了愣。
愣神之間,她手上那隻胖乎乎的螢火蟲搖搖晃晃飛走了。
衛如流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般:“我看到了。”
“好看嗎?”
衛如流眼眸安靜注視著她:“好看。”
慕秋彆了彆鬢角的發,彆開眼望向遠處:“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和我說?”
她了解衛如流,如果隻是單單因為圖紙的事情,他不會這麼急著見到她。
衛如流緩步走到她麵前,他低下頭,輕輕牽起她的手:“簡言之今日來找我,說簡家和慕家早在大半年前就達成了共識,會為你與他定親。”
慕秋迅速看了他一眼,確定他臉上沒有什麼怒色,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是。年初花燈節時,簡言之帶我出去玩,應該就是我大伯母和簡夫人有意為之。”
她這副模樣,分明是早就清楚此事,衛如流眼眸瞬間眯起,心口有些悶:“所以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慕秋心下歎了口氣,說出來衛如流怕是要生氣了,但思索片刻,慕秋還是實話實說,對他坦誠:“在去揚州之前。”
長而翹的睫毛在他眼底下形成一片淡淡的陰影,衛如流想通了一些事情:“在從京城趕去揚州的一路上,你突然對我疏遠,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情?”
“沒錯。”
慕秋已經做好了衛如流會發怒的心理準備,出乎慕秋意料的是,衛如流沒有生氣,他隻是笑了笑,仿佛心頭一個困惑終於得到了解答:“可是你在知府衙門時答應過我,再也不會疏遠我。”
“你真心拿我當朋友,急我所急,我向你道歉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