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肺的人一旦鑽了牛角尖,比尋常人更難與自己和解,簡言之陷入一種淡淡的自棄情緒時,慕秋正聽白霜說話。
白霜去匆忙,回來很匆忙,她與慕秋邊走邊說“小姐,奴婢到刑獄司時,正好看到有幾名黑衣人騎著馬回到刑獄司。他們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點兒傷,馬背上還馱著幾具屍體,似乎是剛經曆了一場惡戰。”
慕秋神色不變,問道“衛如流、沈默和沈瀟瀟裡麵嗎?”
白霜肯定搖頭“都不。”
“這些人看上去風塵仆仆嗎?”
白霜道這件事情非尋常,因此觀察很仔細,她慢慢回憶著細節“其中幾人背上背著包袱,馬背兩側都掛著行軍時用的水囊,看著應該是出過遠門。”
慕秋已經可以確定,這幾個人都曾經跟隨衛如流離開過京城。
壓下心中的急切,慕秋示意白霜繼續。
“奴婢剛要上前找他們打聽衛少卿的消息,又來了一隊全副武裝的禁衛軍。”白霜回想起那副劍劍弩拔張的場景,依舊心有餘悸,“他們是奉命來拿人的。刑獄司一位千戶、五位百戶場戴上枷鎖被押走。那些禁軍把人押走後,還封了刑獄司衙門。奴婢進不去,隻好先回來找小姐。”
慕秋的心終於徹底沉了下來“刑獄司除了少卿一職外,還下設兩名千戶,名百戶,禁衛軍一口氣帶走這麼多官員,刑獄司就算有出什麼亂子,幫不上什麼忙了。”
她不用想都道,被帶走的百戶和千戶肯定是一心效忠衛如流的人,剩下的那三兩個就算有被他人收買背叛衛如流,估計不可能這個節骨眼上出手幫衛如流。
刑獄司可是衛如流的大本營啊,但它如今卻成不了助。
這一係列計策如此環環相扣,慕秋的腦海裡不由浮現出一個人名。
江時。
隻有他,才能算無遺策到這般地步。
不多時,另一批去城門口打聽消息的下人回來了,從他們那裡,慕秋衛如流和沈默等人是被城門守備副將範燁梁押走的,走的時候,衛如流渾身染血,右胳膊做過簡單的包紮,分明有傷身。
慕秋緊緊皺起眉頭,急忙問道“打聽到他們現被關哪裡嗎?”
下人覷了覷慕秋的神色,惶恐道“刑獄司的百戶和千戶都被關京兆尹府中,但衛少卿是被範燁梁單獨帶走的,奴才暫時還打聽不到範燁梁把人關去了哪裡……”
慕秋攥緊自己的袖子,吩咐道“派人去打聽,一定有人見到過他們的去向。”
下人跑去傳達慕秋的命令,慕秋杵廊簷下,任由風雪吹拂臉龐。
下人不道要等多久才能打聽到消息,她不能隻待府裡等消息,見不到衛如流,去見沈默他們可以。沈默他們跟著衛如流離開京城,應該道其中不少內情。
念及此,慕秋轉身,提著裙擺往府門外跑去。
想進京兆尹府探監說難不難,鬱墨現就京兆尹府差,京兆尹更是鬱墨的堂叔。
有這層關係,慕秋和鬱墨又給看守的衙役們塞了些銀子,總算是能夠順利進去探監。
京兆尹牢房深處,沈默、暗九等人正頹然坐潮濕的稻草上。
“兩個千戶,八個百戶都被關這裡了,剩下的皺百戶和章百戶都是牆頭草,哪邊勢就倒向哪邊!”沈默氣用拳頭狠狠砸向牆壁,神情猙獰。
暗九製止道“行了,先彆想那些有的的,那些衙役還是不意給沈瀟瀟請個大夫嗎?”
一位百戶冷笑“這些衙役,我平日都不放眼裡,如今虎落平陽倒是被犬欺了。”
暗九搖頭,慢慢爬到兩牢房共用的那麵木欄,看著單獨被關一牢房裡、依舊陷入昏迷的沈瀟瀟。
她傷實重了,傷口雖然已經包紮好,但隻是簡單止住了血,這麼下去,沈瀟瀟估計要發熱了。
現這種情況,要是沈瀟瀟病上一場,就是僥幸能從牢房裡出去,她不死要脫半層皮。
“大家把身上的銀兩和寶貝都湊一湊,看看能不能收買那些衙役吧。”沈默不何時走到了暗九身邊,他和沈瀟瀟關係最好,出聲提議道。
那些衙役礙於刑獄司平日裡的惡名,隻敢收走他們的武器,敢搜他們的身,以他們身上還是有不少東的。
其他人都反對,他們現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就是平時有些不對付,到了這時候不有人拎不清。
說實話,拎不清的人坐不到刑獄司百戶千戶的位置。
沈默從自己一隻鞋底掏出帶味道的銀票,正要繼續掏另一隻鞋,聽極佳的他聽見了逐漸走近的幾道腳步聲,隨後,慕秋和鬱墨熟悉的容貌映入沈默視線,兩人身邊還跟著一個拎鑰匙的衙役以及一個……提著醫箱的大夫!?
“慕姑娘!”沈默連忙丟下鞋子,高興地朝慕秋招手。
他這一嗓子,引其他百戶千戶紛紛抬頭。
被他們齊刷刷注視著,慕秋和鬱墨麵色如常,甚至還記朝沈默招了招手,倒是跟來的衙役忍不住打了幾個哆嗦。
衙役擦了擦額頭冒出的汗,上前打開沈瀟瀟牢房的鎖,轉頭看向慕秋和鬱墨“有人打過招呼,說誰不能來探視他們。放你們進來,府尹大人要頂著很大的壓,以你們兩刻鐘內必須出來。”
匆匆丟下這句話,衙役轉頭,健步如飛離開這個地方。
慕秋看向大夫“孫大夫,裡麵這位病人麻煩您了。”
這位孫大夫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白霜說過刑獄司的人身上都帶傷,慕秋擔心沈默他們受了傷,以順路將這位孫大夫請了過來。
如今看來確實請對了。
孫大夫點點頭,拎著醫箱走到沈瀟瀟旁邊。
鬱墨跑進去給孫大夫打下手。
慕秋直接走到暗九和沈默麵前。
她來的路上就已經思考自己要問什麼了,此時條理清晰,率先問道“衛如流傷重嗎?”
沈默趴牢房門口上,兩隻手用抓著木門“老大右臂受了一道箭傷,流了很多血,不過有傷及筋骨。就是箭上塗的毒比較麻煩,吃了解毒丸可以壓製,卻辦法馬上根治。”
說著,沈默恨恨錘著門口“那些人肯定不請大夫給老大解毒的。”
慕秋麵沉如水。
暗九扯了扯沈默的袖子現的形勢已經夠混亂了,乾嘛要把實情說出來,惹慕姑娘更擔心。
沈默拍掉暗九的手老大都說了要如實相告。
慕秋其實已經做過心理準備,緩了兩息,神情凝重道“衛如流是因什麼罪名被抓?你們又是因什麼罪名被關這裡?”
沈默死死趴牢房門口上,兩隻手用抓著木門“慕姑娘,他們說老大涉嫌謀害北涼使臣沮浚,破壞大燕與北涼的和談,並暗中與北涼重臣勾結。還說我們這些人情不報,是謀!”
荒謬!
顛倒黑白,倒打一耙!
慕秋氣極,但時緊迫,她咬著牙,繼續問道“他查到了什麼東,以至於突然決定離京?”
“老大告訴我!”沈默大聲嚷道,卻悄悄往慕秋袖子塞了一張折疊成巴掌大小的紙。
兩人的手本就靠極近,這番動作做極其隱蔽,隻有站沈默身後的暗九可以看到。
慕秋不動聲色收好,臉上則順著沈默的話露出失望之色“那我換個問題。”
“那你們道他現被關哪裡嗎?”
“不道……”沈默有些痛苦地抱著頭。
慕秋露出失望之色前,一直安靜旁聽的暗九開口道“大人是接到聖旨後被帶走的,就算是單獨關押,要關某個衙門的牢房裡。”
京中設牢房的衙門說多不多——刑獄司、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尹府。
衛如流肯定有被關京兆尹府。
大理寺可以排除掉,雖然慕大老爺現被革職查辦了,但他了近年的大理寺卿,對大理寺的掌控極強,要是衛如流被關進大理寺,慕大老爺第一時道這個消息。
沈默眼珠子轉了轉,高興道“原來老大被關刑部!刑部與刑獄司的關係還可以,老大那的話,刑部尚書應該給老大請個大夫吧!”
“不……”慕秋輕聲否定了沈默的判斷,“衛如流他,應該就被關刑獄司裡……”
沈默震驚“這怎麼可能,刑獄司可是老大的地盤,他們把老大關那裡,就不怕……”
說著說著,沈默聲音越來越小。
他終於反應過來了。
刑部有刑部尚書這個主官坐鎮,底下還有兩位侍郎,但刑獄司現有誰,能夠撐起來的人都牢房裡麵關著了!
“我設法進去見衛如流一麵。”慕秋說道。
方才送他們過來的獄卒不遠處探頭探腦,顯然探監的時已經結束了,慕秋把自己要問的問題都問過了,她看向鬱墨和孫大夫。
鬱墨注意到慕秋的視線,抬頭道“傷口都處理好了,我們走吧。”
“我已經打點過獄卒,他們晚點送被褥和吃食進來。”
丟下這句話,慕秋、鬱墨和孫大夫轉身離開。
正值午後,本該萬裡無雲的碧空突然飄來一團厚重的烏雲,壓人心頭發悶,那團烏雲飄著飄著,最後停了京兆尹府上空。
跑過府衙門口的百姓抬頭直道稀罕“今天怕是要下暴雨啊。”
慕秋和鬱墨聽到他們的話,忍不住抬起頭來。
可等了一兒,這雨終究有下成。
隻有烏雲經久不散,仿佛要遮天蔽日,斂儘世有光亮。
鬱墨“我剛才忘了問你一件事,簡言之呢?他道衛如流出事了嗎?”
“我派人去跟他說。”
鬱墨生氣“這件事鬨這麼大,他還需要特意派人告才道?”
慕秋安撫道“我大伯父被革職查辦,他身大理寺少卿,處境定然不好。”
衛如流一直不希望簡言之摻和進他的事情裡,慕秋聽說過簡家的祖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