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後續1
衛如流在北暗牢裡待了小半個月,又連軸轉了好幾天,身體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他沒有再留在原地,向簡言之借了馬,帶著慕秋離開。
鬱墨朝著慕秋的背影“欸”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湊過來的簡言之吸引了注意力。
江淮離搖了搖頭,獨自騎馬走了。
但等駿馬小跑到巷口,江淮離看著前麵的幾條分岔口,又默默勒住韁繩:京城那麼大,可他的容身之地在哪兒?
思索片刻,江淮離灑然一笑,策馬趕去刑部衙門。
刑部尚書正在登記牢房裡的犯人,聽下屬說江淮離來了,將紙筆遞給刑部左侍郎,親自去迎江淮離。
江淮離一見到刑部尚書,抱拳道:“尚書大人。”
刑部尚書笑著與江淮離打了個招呼:“你又抓了犯人來?”
昨天晚上關進刑部的犯人,有一半都是江淮離帶人抓來的,所以刑部尚書才會這麼說。
“不是,叛軍和亂黨都已經不成氣候了,掃尾的事情就留給其他人去辦吧。”江淮離輕笑道,“罪臣如今還是待罪之身,忙完了衛少卿交代的任務,自然該回刑部牢房裡待著,也正好找個地方睡覺。”
刑部尚書瞪眼,這叫什麼話啊:“去去去,刑部牢房人滿為患,你想住裡麵本官還不樂意呢。”
注意到江淮離眼底的青黛,刑部尚書體恤道:“衙門裡有一處角房,床和被褥都是齊全的,你若是累了,就去那睡一覺吧。”
江淮離也沒有非要住進牢房裡,他並非不識好歹之人,道了聲謝,去了刑部尚書說的那間角房歇息。
這一覺,江淮離睡得很踏實。
他還不知道未來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但自從李不言死後,他的內心,第一次如此安寧。
原以為不能對任何一個人說的秘密,真正開口時,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艱難。
但此時此刻,能夠睡得沉的,也就隻有江淮離五人了。
帝都官場人人自危,百姓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他們能聞見空氣中彌散的濃重血腥味,就連還不記事的嬰兒,在哭鬨時,都不如平時大聲。
平王忙完手頭的事情,風塵仆仆進了皇宮,求見建元帝。
肅王正坐在下首,向建元帝噓寒問暖,見平王來了,肅王臉色有瞬間難看。
他已經從彆人那裡聽說了平王做的事情:連夜捉拿亂黨,獻計給衛如流,協助衛如流誅殺闖入宮中的黑甲軍……
現在端王已死,各位皇子中以他的身份最高,但平王昨晚那些表現,肯定會在父皇和朝臣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
平王假裝沒看到肅王那吃人的目光,關心起建元帝的身體。
建元帝道:“太醫已經給朕開過安神藥了,你忙了一宿,不在府中歇息,怎麼進宮來了?”
平王回:“兒子想先來看看父皇母後。雖說宮中不會出什麼問題,但兒臣還是得看看才能安心。”
“你有心了。”建元帝點頭,“皇後病了,現在才剛剛睡下,讓她好好休息吧,不必去打擾她。”
平王心領神會。
端王畢竟是皇後的兒子,不管以前做過怎樣的錯事,當他真的死了,皇後肯定免不了傷心難過一場。
特意進宮一趟,除了問候建元帝,平王還要向建元帝彙報公事。他將昨晚那些有異動的大臣名字整理成一份折子,呈遞給建元帝。
建元帝接過折子,淡淡掃了幾眼,將折子揣進袖子裡,對平王道:“你的王府離皇宮有段距離,也不必那麼麻煩多跑一趟了,就在宮裡休息吧。”
平王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姿態,忙應了聲好。
肅王氣得險些控製不住臉上的神色。
***
從刑部那場庭審到現在,才過去短短三天,但帝都各方勢力已經完成了一次洗牌。
平王休息好後,再次被建元帝委以重任。
接下聖旨,平王第一個去找了衛如流,想投桃報李,分功勞給衛如流,卻吃了個閉門羹。
衛府管家擦著汗道:“王爺,我們家大人說,該他做的事情,他都做完了,剩下的事情他就不管了,想安心待在府裡養身體。”
平王失笑。
不過這幾天裡,衛如流做的事情確實夠多了,他既然不想要這份功勞,平王也不強求。
“那就讓衛少卿安心養著。”
從衛府離開後,平王命人去請了慕大老爺、簡老爺、鬱大老爺來協助他。
每一天都有穿著囚衣的犯人被拖去菜市口斬首。
一月十八日,江家族人和端王家眷被問斬。
負責行刑的官員,正是慕大老爺。
一月二十日,建元帝強撐病體,召開了今年的第二場大朝會。
空缺的官位還沒來得及被填補,相比起一月十日第一場大朝會,現在還在朝堂上站著的官員少了足足五分之一。
討論完幾件簡單的案子,朝堂上安靜了片刻。
大家眼觀鼻鼻觀口,知道重頭戲就要來了。
第一個站出來打破靜謐的是禮部尚書。
他恭聲道:“陛下,衛燃的屍體如今還停放在宮中,不知該以什麼規格安排他的葬禮。”
建元帝對端王的處置絲毫不留情麵,他直接剝奪端王的爵位和封號,貶端王為庶人,去其國姓,隻允許端王用一副薄棺草草下葬。
隨後,建元帝更是帶頭給端王蓋棺定論,痛斥端王是個“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不悌”之輩。
對自己兒子都這樣,對江時,那就更不必手下留情了。
除了剝奪江時的官身、功名,建元帝還親自下旨,命工匠製作江時的跪拜銅像,讓他日日夜夜跪在張家府門前,給張家人賠罪。
江淮離本人雖沒有做過任何錯事,但子代父罪。
不過念在他臨陣倒戈、將功補過,留他一命,朝廷也不會再去追究他父親的罪過,隻是江淮離的功名、官身和家產都彆想保住了。
請示完這三個問題,禮部尚書擦著額頭的汗,繼續硬著頭皮開口:“那張家和容家的事情,陛下打算如何處理?”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向禮部尚書投去充滿敬意的目光:這位是真的勇士,居然敢問出這麼敏感的問題。
禮部尚書真是有口難言:當他想問嗎!他也珍惜自己脖子上的腦袋啊!
但這是禮部的職責所在,其他人能裝糊塗,他總不能也跟著裝糊塗吧。
建元帝沉默一瞬,輕歎道:“如今事情已經查得水落石出,張家和容家確實無辜。朕會寫一道聖旨昭告天下,為張家和容家平反。”
“張家和容家的覆滅,雖說罪魁禍首是其他人,但與朕偏聽偏信也脫不了乾係。”
闔上雙眼,建元帝的聲音裡滿是疲倦:“朕會再下一道罪己詔,向死去的張家人、容家人和六萬虎賁將士賠罪。”
一眾官員麵麵相覷。
說實話,這不是建元帝第一次下罪己詔。
建元三十七年,戾太子自儘後,建元帝就曾下過一次罪己詔。
建元帝繼續道:“當年張家和容家覆滅後,家產悉數充公,他們的罪名既然已經平反,這些家產自然該留給張家和容家的後人。”
“張家沒有人了,與張家血脈最近的,是張蒼儒的嫡親外孫。戶部清點好之後,便將家產轉交給他吧。”
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了衛如流的真實身份,下意識向他看去。
“容家這邊也就隻剩下一位慕鄉君,容家家產便全部都交給她。”
所有人再次瞅向衛如流,慕鄉君與衛少卿可是未婚夫妻。
不過想想張家和容家的下場,唉,這種一夜暴富的事情,他們寧願不要。
除了家產外,還有爵位。
容老將軍是與國同勳的國公爺。
之前朝廷把他的爵位收回去了,但現在得到平反,這個爵位自然也要回來。
“日後,慕鄉君的長子可以襲公爵,世襲罔替,與國同勳。”建元帝大手一揮,直接將公爵還了回去。
因為沒有女子襲爵的先例,爵位隻能留給慕秋那還沒有任何苗頭的兒子。
慕秋本人的封號,則是從鄉君晉為縣主,食邑千戶。
“這段時間抄來的所有銀兩,戶部清點完畢後,便由兵部依照將士的官職,轉交給六萬虎賁軍的親眷。這是朝廷欠他們的。”
這段時間抄來的銀兩,加起來有了三百多萬兩,抵得過朝廷一年的賦稅。
雖說平均分到每戶人家手裡,最多也就是五十兩銀子,但這已經是朝廷能拿出來的最大誠意。
建元帝想了想,補充道:“若這六萬將士的直係親眷隻剩下老人,各地官府每年年底給老人送些吃食銀兩,一直贍養到老人辭世。其中具體流程,便由兵部和戶部去商議,兩日後給朕遞個折子。”
一直沒說話的衛如流突然站了出來:“陛下。”
建元帝問:“衛愛卿對此可是有異議?”
衛如流搖頭,抱拳道:“臣想將張家所有田產都上交給朝廷。日後,這些田產產生的收益,朝廷正好用來贍養老人。”
慕二老爺早就與衛如流、慕秋通過氣,等衛如流說完,他也跟著站了出來,代慕秋說了類似的一番話。
建元帝誇了幾句,等他們退回朝臣隊列,他繼續開口。
這次,建元帝是為太子衛煜平反。
他將太子的諡號從“戾”改為“昭仁”。
昭如日月,仁德寬厚。此謂昭仁。
太子得到平反,太子妃自然也該追封。
建元帝為她定下“貞烈”二字。
隨後,建元帝看向了衛如流。
衛如流現在已經是刑獄司少卿,執掌一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