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離到的時候,那個新來的犯人正在對慕秋進行羞辱。
惡毒的話語聽得江淮離直皺眉,身為當事人的慕秋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言辭利落予以反擊,甚至抓住犯人言語間的漏洞,發現了衙門裡的某樁懸案很可能與犯人有直接關係……
全程表現得聰穎又果敢。
再看周遭人那見怪不怪的神情,顯然這不是她第一次有如此表現。
江淮離看向她的目光裡,瞬間添了幾分欣賞。
再相見,是在鬱府。
那段時間鬱墨和鬱大老爺的關係越來越緊張,慕秋來鬱府的頻率要比以前高很多。
那天正好是李不言的忌日。
身為李乂,他可以名正言順祭拜李不言,可作為江淮離的他,連公然緬懷李不言都不能。
他握著李不言以前寫的話本,躲進庭院深處,坐在桃樹底下。
在他的情緒幾乎失控前,慕秋闖了進來。
看到他在,她也很驚訝:“江公子,你怎麼在這裡?”
江淮離眼中流光一閃,迅速壓下自己的情緒:“我在這裡偷懶。你呢,怎麼來了這邊?”
慕秋猶豫了一下,解釋道:“我和鬱墨常來這裡蕩秋千,我是過來這邊尋她的。”
原來如此。
並非她闖入了他偷懶的地方,而是他闖入了她們的地盤。
江淮離道:“她不在這裡。”
慕秋點了點頭,歉意道:“江公子繼續看書吧,我不打擾你了。”
江淮離揚了揚封麵:“這是話本。”
慕秋眼眸微微睜大,順著他的動作看向話本封麵。
江淮離舉起右手食指抵在唇前:“這是個小秘密。”
慕秋失笑,學著他的動作:“我一定保密,一定不會讓彆人知道,狀元郎私底下也會看話本。”
江淮離忍不住笑了起來,心頭如撥雲見日,輕快不少。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江淮離都沒有見過慕秋。直到有一天,他偶遇鬱大小姐,聽到她說在為慕秋準備禮物,他才知曉慕秋的生辰要到了。
鬼使神差的,江淮離去了趟店裡,給她置辦了生辰禮。
但在他將生辰禮送給慕秋前,他先一步收到了慕秋送來的禮物。
“聽說江公子就要回京了,與江公子相識一場,還望公子收下這份臨彆禮物。”
回到屋裡,江淮離打開盒子,發現裡麵是幾張製好的銅製書簽。
書簽算不上多精致,但很漂亮,應該是慕秋親手製作。
江淮離取出書簽,輕輕摩挲著它被打磨光滑的棱角,許久之後,將它們一張張塞進了他最常翻閱的幾本話本裡。
羽毛落進水裡,不會驚起什麼波瀾,卻能於無聲處掀起一池漣漪。
慕秋就是那片羽毛。
輕輕淺淺,不會過分勾動他的情緒。
但是當他離開揚州很久,卻仍會在伏案閒暇之餘念及她時,江淮離就知道有什麼事情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其他人喜歡一個人時是什麼樣子的,但他的喜歡,是不打擾,是想觸碰卻不敢自私,是理智與克製。
他是他人眼中風光無限、未來可期的狀元郎,被天子器重。
可隻有江淮離自己知道,他是一個,連真實姓名都不敢用的懦夫,連婚事都被江時操控的傀儡。
【5】
再見到慕秋,已是三年後。
他撐著傘走向她,可她看向他的第一眼透著陌生。
她沒有認出他。
明明比衛如流更早遇到她,他始終隻能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看著她。
後來,江淮離被江時調去揚州任揚州知府。
他很清楚江時的用意。
江時調他來揚州,是要他掃清私鹽的尾巴,不要讓私鹽利益鏈太早被朝廷鏟除。
可是,在看見慕秋和衛如流他們執著於撥開迷霧查清真相時,江淮離猶豫了。他從來都沒有表麵看起來那般光風霽月,但他也沒有江時以為的那般不堪。
“江淮離”這個名字,是他自己給自己取的。
淮離,懷李。
他一直都沒有忘了自己是誰,也從未忘卻過父親李不言的教導。
所以宅子裡的墨紋箋殘骸,江淮離在翻找宅子時看到了,他沒有拿走;衛如流問他借人時,他避開江時的眼線,將人借給衛如流;後來揚州生亂,他也曾助過衛如流他們一臂之力……
所以在知道自己認賊作父十年,縱使毀掉自己的後半輩子,縱使父親身後會背上罵名,江淮離依舊選擇站了出來指控江時。
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鏽。
可光萬丈的,本應是死去的那些人;一身鏽的,本應是活著的這些人。
是非黑白顛倒了那麼久,該撥亂反正了。
【6】
指控完江時,江淮離也被抓進天牢。
他躺在昏暗潮濕的天牢裡,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鬆愜意。
不久之後,衛如流找到他,第一句話就是:“現在有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要不要?”
江淮離一直都知道衛如流很討厭他。
這種討厭,也許是和慕秋有關,也許是因為雖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衛如流依舊在冥冥中感應到了些什麼。
可是在他落難,第一個向他伸手要拉他一把的人,也是衛如流。
江淮離沒有拒絕這份好意。
衛如流信任他的人品和能力,不介意過去發生的那些事情,那他自然會儘他所能,去回饋衛如流這份信任與善意。
宮變過後,西山寺再見,兩人甚至能夠坐在一塊兒閒聊幾句。
也許衛如流不承認,但江淮離想,他與衛如流應該算是朋友了。
——恨不得再不相見,但若對方有難,仍願助對方一臂之力的朋友。
隻不過下回再見,他的名字要改回李乂了。
【7】
李乂離開京城,趕赴邊境。
他和慕秋說要去邊境辦書院,但他到邊境後沒有馬上行動,而是開始了遊山玩水。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用腳丈量過大燕的國土,沒有靜下心來沉澱自己。
慕秋和衛如流大婚前,他托人將他親自畫的幾幅山川水色畫卷送回京城,當做是給兩人的新婚禮物。反正他如今身無分文,能拿得出手的就這個。
後來鬱墨和簡言之大婚,他依葫蘆畫瓢,送了幾幅自己題的字。
閒暇之餘,李乂撿起了李不言曾經的愛好:寫話本。
獨尋飛鳥外,時渡亂流間。
他的筆名,便叫【時渡】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曾經的經曆,李乂寫的話本,可比李不言的受歡迎多了。單是靠潤筆費,他居然也積攢下了一筆不菲的數目。
三年時間裡,李乂的足跡踏遍邊境山川。清風朗月洗去了他的浮躁,他前往邊陲重鎮桃塢鎮,用自己這三年攢下的所有積蓄,開了一家叫“白湘”的書院,在書院裡種滿了桃花。
書院不大,暫時隻有他一位夫子。
世人不知李乂這個名字,但總有人還記得他的容貌。書院第一個學生就是甘州總督的兒子,去年剛考中舉人,現在正在備考兩年後的會試。
有了甘州總督的兒子做招牌,書院收學生就越發容易。
李乂教他們四書五經,也教他們為官做人的道理,他這輩子都沒辦法再去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但他這身才能,不會被浪費。
兩年後,李乂手底下的十一個舉人,有六個都中了進士。
這使得白湘書院是徹底火了。
白湘書院越辦越大,甚至有南邊的學生特意千裡迢迢來到白湘書院求學。
很多年後,北涼率先撕破約定,舉兵攻打大燕。
大燕派寧勇侯和刑獄司少卿衛如流趕赴前線。
桃塢鎮距離平城隻有幾十裡,戰爭來了,桃塢鎮受到的影響很大,街道比平時要蕭條許多。
就在這時候,桃塢鎮來了輛馬車。
從馬車裡下來兩個粉雕玉琢的孩童,男孩看上去七八歲,女孩看上去四五歲,長得就跟觀音娘娘座下的小仙童般,集齊了父母五官的所有優點。
最後下來的是位風姿綽約,梳著婦人發髻的青衣女子。
她走到院門前,抬手敲門。
大門打開,女子微微一笑:“趕了那麼多天的路,途徑此地,我來向故人討碗水喝。”
李乂回以一笑:“故人重逢,自然該用好酒好茶招待。”
(全文完/大白牙牙牙)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這裡,《枕刀》就徹徹底底完結了!
順便再求一個完結評分~
之前約過兩張慕秋的人設圖,一張是封麵的紅衣,另一張是青衣,大家感興趣可以去wb@晉江大白牙牙牙看看~
這本書對我來說依舊算是一個新的嘗試,不過寫到現在,我在這本書創作最初想要寫的東西都表達出來了。
知其不可而為之的慕秋,從高處跌落塵埃又重回高處、為一個真相回到帝都血洗刑獄司的衛如流,在土匪窩裡長大、重情重義的鬱墨,在家族與兄弟之間不知如何兩全的簡言之,以及認賊作父的江淮離,還有性子溫和卻比任何人都決絕的堂兄。他們這些年紀在十幾二十歲的人,靠著莽撞與勇氣,撞開了十年前被他們上一輩人聯手掩埋的真相。
他們心有不平,他們知其不可,但他們比父輩強的地方在於,他們知曉世道的黑暗卻還沒有被世道所同化,依舊保留了不平則鳴,不可而為的孤勇。
長風終將驅散烏雲,陽光注定籠罩天地,冤屈也有昭雪之日。隻是這條路可能很難,需要有人堅持不懈地走。
所以私心裡,我很喜歡這部作品。
我繼續休息學習去了,下本有緣再見。
順便帶帶自己下本奇幻預收,大家要是感興趣可以去專欄收藏一下——
《就算是丘比特也不能強綁cp》
簡介:被丘比特的金箭射中,會產生愛情。
——《丘比特工作日誌》
慕折星是魔法世界的一名實習丘比特。
某日,她被係統拉進修真界裡。
反派池晚原是世界樹的一縷分神,不死不滅,與世界共生。
他被世人砍去枝椏,剔去血肉,依舊風輕雲淡,但在未來,他會突然自厭自棄,因為覺得活著無趣,一心毀滅世界。
慕折星需要做的,就是用金箭射中反派和女主,將他們綁定成cp。
*
慕折星有個秘密從未告訴過池晚原。
她在實習期間,拉了十萬次弓,脫了十萬次靶。
就在她心如死灰決定轉行跑路那天,她被一個無良係統拉進修真界裡,並且運氣爆棚,一箭就射中了池晚原。
但在射第二箭時,四周妖風大起,金箭從空中墜落,紮在她自己的腿上。
*
慕折星不知道的是,池晚原也有一個秘密。
他能聽到係統的話。
當第二支金箭射向女主時,他掐了個法訣,讓金箭掉在慕折星身上。
“他的生命漫長而孤寂,蒼白到一眼能望見儘頭。”
“直到那日,愛神帶著丘比特之箭降臨人間。”
【小劇場】
慕折星每天都要擺弄她的小金弓,卻從不挽弓搭箭。
劍宗眾人都知道小師妹愛箭如癡,紛紛鼓勵小師妹放棄修劍追求夢想:“小師妹,有夢想誰都了不起!況且箭修和劍修聽起來完全一樣!”
慕折星深受感動,終於決定拾回老本行。
大師兄池晚原從一旁路過,表情莫測。
那一日,劍宗上空亂箭齊飛,萬鳥絕蹤,無人敢禦劍飛行。
眼看著慕折星終於射完手裡最後一支箭,劍宗眾人剛要鬆口氣,就見池晚原穿過箭雨,取出世界樹枝杈削成的箭:“我來助力每一個夢想。”
靈感來源:《奧林匹斯星傳》丘比特。
本文丘比特是部分大眾設定+部分私設,為劇情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