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枝知道海森堡不確定性理論和觀察者理論嗎?
夏川一彥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是個秋天。
滿院的紅楓鋪了一地,和枝正挽起袖子拿著掃把清掃著庭院的落葉。
聞言,她將掃把往地上不耐煩地一戳,仿佛聽到了一個愚不可及的蠢問題一樣。
——那種東西我肯定知道啊,您這是在瞧不起我嗎父親?
她說完這話,又忽然露出了惡劣的笑容。
連這種事情都不記得了,您是不是研究得走火入魔啦?
和枝這樣揶揄道。
從那個時候開始,儘管外人都說夏川家的小姑娘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然而早熟的和枝不僅從來都不像普通的孩子那樣天真可愛,偶爾還像個提前發病的中二病。
“現在仗著年紀小又長得好看,倒還能勉強誇一句可愛,等再長大一點,哪怕有張橋本環奈的臉,大約也不會招男孩子喜歡。”
和枝的母親這樣提醒她。
我不喜歡橋本環奈這個類型的臉——和枝倒是真的認真考慮了這個問題——我喜歡天海佑希那個樣子的。
母親用一聲冷笑無情的嘲諷道:
你還是去照照鏡子,接受現實吧。
想到這裡,和枝老成地歎了聲氣。
——要是這個世界是被編程出來的就好了,那我一定要給自己捏一張天海佑希的臉。
站在書房的窗戶裡的父親輕輕地笑了出聲。
他的目光溫和慈愛,像是秋日的霞光。
和枝卻叉著腰一臉不滿。
“請不要在大掃除的時候偷懶啊,您在這麼下去會得職業病的哦。”
夏川一彥仍是溫柔地望著她,映在他眼中的,卻似乎不是和枝的臉。
那樣的目光沉靜深邃,像是越過無數個遙遠的未知空間,曆經她所想象不到的過程才落在了她的眼裡。
當時的和枝,對夏川一彥的複雜眼神一無所知,也不明白他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很多年後——
「歡迎來到Tyrant·測試版世界。」
故事從這裡開始。
*
“夏川同學,要不要跟我交往試試?”
盛夏,黃昏,蟬鳴聲此起彼伏。
空蕩的教室裡,頭頂的電扇吹得吱吱作響,聲浪如電費單上的數字一樣瘋狂上竄,最終掀翻了夏川和枝的淡定。
坐在她前桌的少年有著絕無異議的清雋麵容,笑起來時的燦爛笑容宛如地平線升起的第一束光一般耀眼。
不僅如此,他還是籃球部主將,據說在校外還兼職著模特工作。
所以這個像什麼少女漫男主人設的家夥,究竟是怎麼對她傾心的?
動心也得講個基本法是不是?
她搜腸刮肚地想了足足有二十秒,有跡可循的,大約隻有兩人一周前初遇的那個畫麵。
夏川和枝一直覺得自己的運氣不怎麼樣,體測時遭遇下半身血流成河的絕境也算是證據之一。老師把她叫過去測跳遠之前,她正在電話這頭跟她的青梅竹馬赤司征十郎為了一張衛生巾討價還價。
對方堅持要拿個什麼袋子維持直男最後的自尊心,夏川和枝沒臉沒皮慣了不在乎被人當眾遞一張衛生巾。
臉皮厚度天差地彆的兩人各執一詞,最後,背負著完美無缺優等生人設的赤司倔強地拒絕了她“十分鐘以內來操場旁的女廁所門口找我”的要求,一定要按他的辦法完成這項嚴肅的任務。
再後來,意外地目睹了生理期體力不支的夏川和枝一頭栽倒在沙坑裡的人,就從赤司征十郎,變成了提著一個小袋子在女廁所門口等人的籃球部經理桃井五月。
當時一無所知的桃井五月,還見證了黃瀨涼太將暈倒的夏川和枝抱起來送往醫務室的浪漫一幕。
——不過在和枝看來跟浪漫沒有半點關係就是了。
所以夏川和枝就算再想不到黃瀨涼太喜歡上她的時機,也絕對不會往這個糟糕的初遇上麵扣這頂帽子。
“黃瀨君,你真的覺得這是個開玩笑的好時機嗎?或者說,我是做了什麼讓你厭惡的事情,你才想讓你的後援團把我置於死地?”
和枝扯出一絲與她可愛的麵龐畫風不符的自嘲笑容,以證明這個笑話真的不好笑。
黃瀨涼太看著她的目光卻跟什麼動物幼崽一樣純粹真摯,被這樣的目光注視,哪怕是夏川和枝都有一瞬間覺得這家夥對她情根深種、愛得死去活來。
這毫無緣由。
所以說果然還是天氣太熱,熱出幻覺來了。
“我不會跟人開這種玩笑。”黃瀨露出有些苦惱的神色,長得好看的人就算苦惱起來也讓人揪心,“認真的考慮一下嘛,小和枝。”
陽光下,夏川和枝淺茶褐色的清澈瞳孔有種人畜無害的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