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素手執著鮫綃掩在唇瓣,黃色的燈火在她精致的五官山勾了邊,明眸皓齒,凝目落在一朵冰湖藍蝴蝶藍上。
屋子裡靜謐無聲,羊毫筆在生宣上勾勒出細細的線條。
保持了這個姿勢一個時辰之久,蘇婉肩膀堅硬酸痛,忍不住出聲,“驍哥哥,到底畫好了沒有啊?”
這聲音不大,卻足讓將沉浸在畫裡的人回神。
他執筆的手頓住,目光凝在畫中之人的臉上,羊毫筆尖冰藍色的顏料滴落在生宣,暈染成團。
杏眼圓潤,左邊眼角一滴淺淺的淚痣。
筆下之人不是鐘語芙又是誰?!
“驍哥哥,到底畫好了沒啊?”蘇婉起身朝案幾走過來。
豁的,韓以驍將畫揉做一團,撕的粉碎。
他一定是醉了,否則怎麼會畫出來鐘語芙呢。
蘇婉臉都綠了,她保持了這個姿勢一動不動,渾身都僵了,韓以驍居然給撕了!
“驍哥哥,這是你答應了送給婉兒的生成禮。”
韓以驍抵唇咳了一聲掩飾慌張,“這張畫的不好,下次給你畫一張更好的,時辰不早了,你先會去休息吧,本世子還有事。”
出了書房,夜涼如水,月色銀霜落在青色黛瓦上。
他站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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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各大世家的燭火漸漸覆,天地陷入一片昏暗,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空無一人,斑駁的影子落在地上張牙舞爪。
敲著更鼓的打更人,提著一盞微弱燭火走在黑暗中。
一道勁風從脖頸吹過,他抬頭,似是一道黑影略過,驚的瞪大了眼睛,再柔柔眼,定是眼花了。
尚府邸亦悄無聲息,唯有正門下兩隻燈籠閃著微弱的光。
後院內宅,窗戶輕輕動了一下,一個黑影悄無聲息掀起紗簾。
張開的戶口緩緩靠近。
床上熟睡的人兒絲毫不知自己陷入危險之中,鼻翼輕輕龕動,呼吸綿長。
暗夜中,男子的眼睛黝黑如鬼魅,盯著熟睡的人兒,手越靠越近,隻在尺寸之間。
隻需要虎口一用力捏下去,這女人就再也影響不了他了!
韓景譽也會重新成為那個讓人愛戴仰望的父親。
手即將觸到她頸子那一刻,忽然,手卻被熟睡中的人抱住,靠近唇邊,伸出小舌舔了舔,輕輕嘟囔,“這豬蹄子一點也不好吃。”
指尖被軟軟的小舌吮在嘴裡,一股子從未體驗過的酥麻,像滾燙的熱氣,迅速順著皮膚滲進血肉,又快的像閃電,瞬間遊走在全身筋脈,心臟跟著輕輕滌蕩。
不可控的,心臟軟綿綿的,指尖也似脫了力。
他明明是站在床邊,可是女兒家身上特有的體香無孔不入,縈繞在鼻尖。
他確定,自己是第一次聞,可是卻莫名覺得熟悉。
這香味似是有毒·癮,叫他血液都燃燒起來,還未來得及細想,身體已經不可控的彎下去。
恰好,鐘語芙翻了個身,順著窗欞翻進來的一點銀色月霜映出一點光,模糊映出鐘語芙一點臉。
韓以驍猛的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剛剛居然不可控的想要他未來名義上的嫡母!
是那種瘋了一樣的想。
收了手,踉蹌的往後一退,無意中撞上了床的另一頭。
隻須臾之間,兩道人影飛速閃了進來,暗夜中,長劍的森寒冷光在在他瞳孔一閃。
倆個回合交手下來,韓以驍意識到,這些人都是長寧侯府最頂級的暗衛。
這些暗衛,都是從幼年時期就經過特殊的集訓,花了無數金錢和人力,一百個裡頭才能練出一兩個,可用的數量非常少。
韓景譽居然讓這些人貼身護著鐘語芙?!
不再戀戰,一個空翻滾衝出窗子,待甩了暗衛,胸口中的一劍已經染紅了胸前黑袍。
悄無聲息翻回房間,衝洗好傷口,找了金瘡藥塗上,又燒了血衣,將所有痕跡全部抹除。
尚書府,這邊屋子裡輕微打鬥的痕跡亦被暗衛處理的乾乾淨淨,鐘語芙渾然不知這一切,依舊睡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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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景譽並沒有叫鐘語芙期盼太久,到了七月裡,大軍淌過一路山河往上京拔營,到了九月裡回到上京。
天子穿了龍袍,親自到承恩門外迎接。
大楚邊關的百姓以前深受胡人的苦,直到最近幾年大楚富裕了,有了足夠的財力和兵力,才屢次將胡人打的落花流水。
老百姓自發組成組成對,排在街道兩側,到整齊劃一的隊伍出現在視線裡,人群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叫好聲。
銀甲□□,大苑寶馬,如鬆如竹的筆挺身段,似矗立在天地之間的一株瓊枝玉樹。
鐘語芙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韓景譽麵上,看著他越來越近。
韓景譽翻身下了馬,朝天子行了半禮。
天下虛虛將他扶起,亦行了半個晚輩禮。
韓景譽似是有了感應是的,抬頭,看到手肘扒在窗戶,臉枕在胳膊上的鐘語芙,朝她一笑。
天子在朝內擺了筵席,犒賞三軍,鐘語芙想著,大概自己應該是看不見韓景譽了。
用了晚膳,沐浴完畢,叫綠蘿在院子裡的桂花樹下枝了搖椅,剛躺下去,綠翹神秘兮兮的跑過來,唇邊覆著淺笑,趴到鐘語芙耳邊,“姑娘,快去角門外,都打點好了。”
鐘語芙心口砰砰就跳了起來,有種直覺,果然,去了角門外,一輛馬車停在後門的小巷子裡。
一雙大手從簾子裡伸出來,將她拉進去,一豆燭火下,那眼睛微微彎著,含了笑看他,不是韓景譽又是誰?
“傻了?”韓景譽笑問。
鐘語芙垂下眼皮,淚珠子就跟斷了線是的滴答落下來。
很奇怪,之前隻能靠著書信聯絡,她也沒有生出兩人距離很遠你的錯覺,忙碌著女學的事之餘,一遍遍的重複翻看他的信,再回信。
這一刻慢半拍的反射弧才發泄出來是的,心頭一片酸脹。
他們竟然分開這麼久了。
她好想他呀,是一個女人想情郎的那種。
“傻丫頭,怎麼哭了?”他將她拉到身邊,給她擦拭淚珠子。
“我好想你。”
麵前的小姑娘和去年相比,麵龐長開了,更好看了。
剛沐浴不久的關係,體香混著香膏子芬芳濃鬱,粉頰蒸出一點紅暈,像盛夏掛在枝頭的紅櫻桃,嘟著粉唇,軟軟糯糯,眼睛濕漉漉的,小鹿一樣。
他心頭似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揪扯了一下,四肢百骸被勾出一種欲的焰火,恨不得將懷裡的人揉進腹中。
“小傻瓜,我也想你。”
將她抱起來,放在大腿上,一隻手伸進她發間輕輕托著,一隻手不安分的隔著意料揉按,迫切的吻上柔軟的唇瓣。
烈火焚身一樣急切,化身到行動上,卻不敢用一絲力氣,他吻的極輕,鳥兒輕啄一般,淺淺的吻著,像品嘗剛剛成熟,還綴在枝頭的果子。
她能感覺到他的熱切,急迫,勾著他的脖子配合他。
卻見他隻是輕輕吻了兩下唇角又忽的停下,臉埋在她頸子間喘息著。
“你怎麼了?”她輕聲呢喃囁嚅,“……快成婚了,我都可以的。”
仰在頸子間的人卻是輕輕笑,灼熱的鼻息噴在她頸子上,癢癢的。
他說:“小傻瓜,你是我珍而重之的人,怎能草草薄待你。”
“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洞房花燭,龐家姑娘有的,你一樣也不能少。”
像是冬日裡的炭火在心上烤,絲絲縷縷的熱氣熨滿每一寸皮肉。
她額頭貼著他的額頭,吸了吸鼻子,“韓景譽,這天下再不會有人像你這般對我好了。”
抵著她的額頭輕輕晃了晃,“傻丫頭,你比我小,我自然該替你考慮周全。”
鐘語芙彎著唇,開始期待起他們的婚禮來。
早在一年半前定下婚事的時候,兩邊就開始籌備婚禮上的這些東西,如今差不多都準備好了。
人對時間的感知實在是奇怪,之前期盼著婚禮,每一天都似被誰無限拉長了是的。
真到了成婚頭一晚,鐘語芙忽然覺得,這段日子似是彈指一揮,轉眼已經到了眼前。
她躺在床上猶自覺得有些不真實,有種一切都是一場夢的恍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