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懋視線滑過殿內幾個空盆,落在門窗之上,唇角微勾,露出小虎牙。
薑玉成給他扇扇子:“如何,看出什麼了?”
蘇懋意味深長:“皇宮大內若有夜賊,肯定很喜歡這裡。”
薑玉成:“何解?”
“你看這裡的門窗,”蘇懋伸手指了指,“可瞧出什麼?”
薑玉成扇柄抵著下巴,認真瞧了瞧,眼睛一亮:“門朝南,東西北牆皆有窗,以屏風隔扇相阻,看起來不太大,實則彆有空間——要是有心思的人做了什麼計劃,很容易悄無聲息的跑掉啊!”
“咦?”
蘇懋移開桌邊圈椅,蹲下來細看:“這裡有血跡。”
薑玉成也蹲到他旁邊,眼睛睜圓:“真的有!”
血跡非常明顯,就在椅子腳和地板的接觸麵,明顯被擦拭清理過,周邊很乾淨,隻椅子腳殘留了一些。
蘇懋退後,傾低身體,側臉幾乎貼著地板,觀察擦拭清理過的範圍:“……有人在這裡受過傷?”
不算大,看上去血量有限,所以是衝突,爭執……打架?
薑玉成:“可是昨晚死者身上並無傷口……”
何止沒有傷口,連血跡都沒有。
蘇懋仔細觀察過殘留血跡,站起來,拍拍手:“行了,請嫌疑人進來,給我們解釋解釋吧。”
薑玉成剛想問怎麼就篤定彆人會解釋這個,一看進殿太監手上包紮的繃帶,就閉了嘴。
一行三人進殿,前麵兩個是太監,年紀看起來都不太大,一個二十左右,一個十六七,年長的走在前麵,身上衣服款式略有不同,袖口衣角有銀線刺繡,一看就是品級略高。
走在最後的人著侍衛服,修眉長眼,肩背筆挺,兩腿修長,從站姿上看就有股不俗氣質,就是似乎沉默寡言了些。
三人站定,徐昆雄看向薑玉成。
這裡小郡王身份最高,問話最合適。
小郡王掏出蜜餞,眼刀子過去——沒見我正忙著呢?沒空!
徐昆雄便看向蘇懋。
他也不想請示一個來路不明的小王八蛋,但誰叫小郡王現在跟人親呢?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蘇懋笑眯眯從薑玉成手裡拿過幾顆蜜餞,顧自啃著,意思很明顯——我也忙著呢,沒空。
徐昆雄心裡哼了一聲,算你懂事。
他正了正頭冠,相當矜持地上前,正對著領頭太監:“說說吧吳永旺,昨晚到底怎麼回事?”
薑玉成拉了拉蘇懋袖子,湊過去耳語:“你給這姓徐的抖威風的機會,他也不會謝你。”
“怕什麼,”蘇懋理直氣壯,“我有小郡王您呢。”
薑玉成噗的笑了,生怕笑的太大影響氣氛,還拿了扇子遮,比蘇懋還理直氣壯:“那是,不是跟你吹,我身邊的人,沒有過的不好的!就是少有人慧眼,願意往我身邊來。”
要麼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喜歡的彆人不喜歡,彆人還要勸他不要玩物喪誌;要麼被家裡人管束著,這個不可以,那個不能做,放不開,無趣的緊;要麼隻會吹捧諂媚,有什麼意思?
可見高山流水,知音難覓,他現在可算懂了,為什麼伯牙要有子期,這個蘇內侍好玩,說話也有趣,可為知己啊!
袖口繡銀的太監吳永旺撐著受傷的右手,很是無辜:“徐副門正此話何解?昨晚什麼怎麼回事?”
徐昆雄冷笑一聲:“彆跟我說,昨晚死了人,你不知道,”他視線下移,盯著對方受傷的手,話音意味深長,“你這手,傷的很是時候啊。”
吳永旺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咱們宮人前前後後的跑,有多忙,您是知道的,這偶有疏漏,不小心傷到自己,並不鮮見。”
說著話,他淺歎一聲,似有些懊悔:“忙時情緒不好,偶也會傷到彆人自尊心,若咱家知道那王高會因此承受不住,跑去自殺,定不會那般苛求。”
徐昆雄眉梢壓眼,陰陽怪氣:“這不是知道誰死了?”
吳永旺:“宮裡規矩大,死人並不鮮見,前幾日奉和宮不是死了兩個,還是徐副門正你親自抬出去的,你好像也沒當回事?咱家並不知您問的是這個。”
徐昆雄視線有意滑過小郡王,盯向吳永旺:“你很清楚咱家在說什麼,手怎麼傷的,昨晚發生了什麼?”
吳永旺跟著他視線,知道他在以什麼壓迫,對小郡王行了個禮,道:“手是咱家不小心自己劃傷的,與旁人無關,至於昨晚死者……咱家確是知道,此人名王高,年十四,近來在咱家手底下學規矩,這孩子是五年前進的宮,腦子不怎麼聰明,眼裡沒活兒,心裡沒事,差事總是不能很好的辦完,總在領罰,咱家領著調|教的活兒,這些年不知教出多少好孩子,總不忍放棄哪一個,總覺得都能教出來,昨晚也是,王高差事沒辦好,咱家罰了他,也沒重罰,就是罰跪,讓他長長記性,奈何他不懂咱家拳拳苦心,頂嘴氣人,咱家這一生氣,拍了桌子,不小心拍到匕首,這才傷到了……之後他們便跑出去,替咱家拿藥和繃帶包紮。”
徐昆雄眯眼:“他們?”
“當時在這裡的,有小童,童榮,”吳永旺指著站在側後方,眉眼有些陰鬱的小太監,“喏,就是他,還有另一個小孫,叫孫守勤的,不過小孫今天在娘娘殿裡當差,現下過不來。”
蘇懋突然問:“當時是什麼時辰?”
吳永旺頓了一瞬:“人定時分,剛響了梆子。”
人定時分,便是亥時,亥時正,宮內值守換崗,蘇懋被歸問山帶著,剛好走到奉和宮前。
當時死者正在受罰,還活著,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就掛到了奉和宮門口。
而殿中的這三個人,正好能為彼此做不在場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