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你是為了你好(2 / 2)

督主法醫畢業 鳳九幽 7736 字 10個月前

夜越深,周圍越靜,聲音傳播就越遠,三人今日運氣不錯,果真撞到了!

一方遠離宮牆的院子,四周宮燈大亮,籠住前方一小片天地,以懸掛宮燈的簷柱為界,往裡亮如白晝,往外是寂暗沉夜。

太監們圍成了一個圈,他們年齡有大有小,個子又高又矮,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有灰有茶有涼快的麻,不一而同,在他們中間,有一個很大的木桶,一個小太監被放在裡麵,看起來十三四歲的樣子,手腳被反綁,眼被黑布蒙著,布巾堵嘴,臉上沾塵,身上衣服也有些臟汙。

“呯”一聲,有人率先踢了木桶。

“尖嘴猴腮的鄉下佬,不是最能乾活兒的麼,怎麼,到了宮裡嬌貴了,讓你刷老子的恭桶不願意,讓你舔鞋麵也不願意,你以為你是誰!”

立刻有人跟上,狠狠踢向木桶:“都是太監,你傲氣給誰看?你在嘲笑我們麼!”

“不要以為跟東廠的人說了句話,就能攀上誰,在這都知監,同僚不是給你踩著上位的,你乾哥還在這呢,今日便好好教教你規矩!”

開頭的是年紀略長的太監,十七八歲的樣子,之後就是更小的小太監了,有些看起來才十一二歲,聲音甚至還透著稚嫩,表情動作就已經很凶戾了。

“口音涮乾淨了麼,腿上的泥洗乾淨了麼,你也不看看你這惡心樣子,誰會喜歡你!”

“大家都這樣,憑什麼你例外!”

“你還教我們,你算老幾!太監命賤,聽你的我們還能活麼!”

“哥哥們才是對的,我們太監,就該聽話,不這麼學著過日子,不前後照應,壞了規矩,以後我們出事你管麼,你管的了麼!”

“今日被哥哥們罰了,教會了,以後才不會出事!哥哥們教訓你是為了你好!”

木桶裡的小太監不停掙紮,可他掙不開繩子,也起不來身,眼淚浸濕了蒙眼的布,一直搖著頭,發出‘唔唔唔’的聲音,不知是求饒還是認錯,可外麵的人並沒有放開他,反而狂戾的笑著,拿來桶蓋,蓋在了桶上,再用繩子綁好固定。

“砰”一聲,木桶被踹倒,溜溜的在地上轉,圍觀太監們一人一腳,將木桶踢過來,滾過去,有時距離很近就踹,有時偏惡劣等著,等到大家心都跟著吊起來時,狠狠一踹——

木桶的顫動,代表了裡邊人的掙紮和顫抖。

得是多害怕,才會有這樣的顫動頻率,得是多絕望,懷著怎樣的心思等待這一輪欺負的過去?

“我……去。”

薑玉成得緊緊用手捂住嘴,才能控製住不發出聲音。

驚訝過後,是憤怒,宮裡竟有這種欺負人的法子!

蘇懋也很驚訝,但更多的,是腦子裡的快速思考。特殊環境群體形成的霸淩現象,有很明顯的‘權力感’,麵前這群人的表現也有,但導向方向,似乎多了一點……調、教感。

這些人在故意打折彆人的尊嚴,傲骨,培養他們的奴性,讓他們心甘情願接受這樣的規矩,認可這樣的規矩,甚至以自身為例,引導這樣的規矩。

小太監……總會長大,總會去往彆處,那會去哪裡呢?

低階點的,宮中灑掃,各種粗活,高階點的,各宮主子娘娘,東西廠的預備役,甚至皇上麵前伺候。

蘇懋想起本案中發現的三個死者,第一年年紀還小,前程未定;死於水仙之毒的李柏,去的是馮貴妃宮裡,馮貴妃作為皇上最寵愛的妃子,與東廠眉來眼去;死於砷中毒的孫守勤,去路已定,西邊,也就是西廠。

而進了這些地方的人,未必就是這些地方的人,或許背後有其他主子。

提前教了你規矩,讓你又敬又怕,不敢背主,你會做些什麼呢?而你們這些人背後的主子們,怕也不是一個人。東廠,西廠,奪嫡的皇子們……誰不想自己的信息渠道更多一分,誰不想料事有個先機?

可死的太監去處不一,凶手又是誰?為什麼要把他們殺死?

蘇懋對本案動機增加了新的認知,暫時捋不清,但他已經非常明顯的知道,三樁人命案看起來是自殺或意外,實則是有人故意而為,極大可能與小圈子的暴力霸淩有關,然最終根由,是‘貴人們’的角逐。

木桶裡的人被欺負的特彆狠,木桶蓋邊緣,慢慢滲出了血色,在宮燈映照下,紅的刺眼,氣息不祥。

“不行……再這樣下去會死人的!得有人管一管……得有人……”

薑玉成嘴裡喃喃有聲,腳卻未動。

“啪嗒”一聲,手沒穩住,扇子掉下來。

偏偏這時候,一群欺負人的太監正惡劣的等著木桶停,木桶剛好停下,四下安靜無聲。

“誰在那裡?”所有人齊齊轉過頭。

“艸——”

這時候不跑還等什麼!

薑玉成也不管那扇子了,一手一個,拉著蘇懋和歸問山就跑。

蘇懋卻跑了兩步,突然掙開了他的手:“你們先跑,我走那邊。”

“你——”

薑玉成跺了跺腳,但後頭人明顯已經追過來了,來不及,他隻能拽著歸問山跑。

還好這個是個聽話的,沒鬨幺蛾子。

蘇懋也不是聖母,非要放棄自己成全彆人,他隻是察覺到了不一樣的視線,這些太監裡,有人的目標是他!他就想知道,衝著自己來的到底是誰!

追殺他的人,和那夜引太子過去,想要讓太子誤會他治罪他的,是同一個麼?對方到底意是想殺他,還是意在太子?

他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被彆人當成了刀使!

蘇懋跑得很快,越來越快,身後分出來追來的太監似乎也越來越少,到最後隻剩了最執著的幾個,可他已經跑不動了,再跑就要摔了……要不就到這裡,試試這幾個?

剛做決定,要撐著牆停下來,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將他拉進了宮巷。

“——噤聲。”

捂住他嘴的手很大,很暖,掌心乾燥,卻談不上柔軟,虎口甚至有繭。

聲音很耳熟,低沉微緩,有獨特的韻律感,似夜風拂過的鬆濤,舒展,浩瀚。

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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