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懋很配合:“哦?什麼地方?”
薑玉成就來勁了,就算這破天氣,也不能影響他發揮!
“一個叫燕窩子的山坳!說起這個山坳,在咱們京城老有名了,你可知道一般山坳有什麼特點?”
“什麼特點?”
見小郡王眼睛亮晶晶的盯著自己,一臉期待,蘇懋隻能當個捧哏,狀似思索:“山坳,大都地勢特殊,斜坡很深?”
薑玉成眼睛更亮:“嗯嗯,還有呢還有呢?”
“夠長,夠險?”
“沒錯沒錯,還有呢!”
“還有……易守難攻?利埋伏?”
“沒錯就是這個!怪不得太子表兄找你呢,蘇小懋你是真厲害!”薑玉成嘖嘖稱讚,“那你知不知道,太子表兄在這裡成就了赫赫威名?”
赫赫威名?
蘇懋還真不知道:“殿下在這裡打過勝仗?”
薑玉成點頭:“沒錯!”
蘇懋回想了一下來時的路:“路上的確經過不少山坡,但我好像未曾注意到你說的這個山坳,回京的路會走另一條?”
“還真不是,咱們原路走,原路回,不過你沒注意到,也是理所當然,這個燕子窩啊,跟彆的的山坳它不一樣!”
薑玉成兩手比畫著形狀:“它看起來普普通通,不算太高,山上又都是石頭,根本做不了埋伏,一眼就能看遍,但天氣變化時就不一樣了,比如下雨下雪,有大霧,視野模糊,就太容易布埋伏了,再因地勢加持,你就成了瞎子,哪哪看不見!”
“當年太子表兄就發現了這一點,在北方敵軍大舉進攻時,又是誘敵又是遊擊,用各種戰術,硬生生拖到了雷雨大霧天,在此布下埋伏,把憋狠了的敵人放進來,在這裡整整埋了對方三萬大軍!”
“你道為何敵國那麼怕太子,就是因為被整慘了啊,每回都被打的嗷嗷叫,一回都沒贏過,怎麼可能不怕!”
薑玉成眉飛色舞的說著當年事,手裡比劃著山坳的特殊標誌:“你彆看過去了這麼多年,有些痕跡並沒有消失,那裡有幾顆雷擊木,黑乎乎的一小片,當年被雷劈過的,瞧著是死了,可不知道是不是被劈狠了,木頭變得特彆堅硬,根本砍不斷,伐不走,就戳在山坳腰側,一眼就能看到,你來時沒注意到,興許是沒往外邊看……”
“雖說現在雪這麼大,可把所有東西蓋成蘑菇,也奈何不了那麼高那麼粗的雷擊木!但凡留一點空出來,我不就能認出來了!”
小郡王喋喋不休的說著當年事,蘇懋想象著太子年輕幾歲的樣子,這個人曾經那般意氣風發,生動鮮活的刻印在所有人腦海裡,他卻從未曾見過,一定很帥。
“那當然了!”
蘇懋未料到心裡話不經意間說了出來,小郡王連連點頭表示讚同:“太子表兄最帥了,京城沒一個人比他更帥!等到了地方,我一定拉你瞧瞧那雷擊木,那是太子表兄的勳章!”
說完這個,又說起當年舊事,薑玉成興致勃勃地描繪太子征戰場麵,說當時形勢如何如何難,還是少年的太子怎樣咬牙堅持過來的,還有當時還在的皇後娘娘,是怎樣的溫柔又強大的存在,比所有男人都堅韌勇敢,她明明那麼疼愛太子,卻忍心推他出去帶兵,說每個人都需要成長,身為太子,更不能嬌氣,當要時刻記得,在他背後是江山萬民,他一步都不能退……
說到這些,薑玉成就更歎氣了。
皇上做的那些事,實在太讓人心寒,也太讓人遺憾。
皇後那麼好,皇上卻不懂得珍惜,隻想借裴家之勢,穩固朝局,皇後其實也看不上皇上,他的這點心思,怎會不明白?但她和所有裴家人一樣,想到的並不是自己。
她當時沒彆的選擇,如果照自己心思,不喜歡,不願意,走就可以,但朝堂真的不行,已經經不起再亂,當時的確需要裴家,需要一個裴家女生的皇子,皇後也不想犧牲自己,可總有人來犧牲,何況她也沒有心上人,就隨便了……
這是第一次蘇懋聽人提起已逝聖敬裴皇後,太子娘親,他其實在太子身上看到了很多來自母親的教養,裴皇後的確是個難能可貴之人,再聽到這些,更替太子遺憾。
“……你看你看,就是那裡!雷擊木!我們到了!”
時間在小郡王的講述裡一點點流過,路程已然走過一半,到了這個叫燕子窩的山坳。
蘇懋手指挑開車簾,往遠處看,果然看到了幾株黑乎乎的存在,又高又直,縱然披了很多雪,還是能看到一二樹身,樹皮黑韌,有雪留下的淺淺濕痕,隱隱泛光,伸出的枝椏很少,卻每一根都很堅硬,鋒利,似有衝天之勢,執拗的很。
跟個人似的。
“小心!”
身體突然後斜,是薑玉成發力,把他拽了回來,與此同時,‘咻’的破空聲起,有箭矢越過。
一聲開始,數聲齊發,馬驚了,用力往前跑。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箭,這可是天子行路!”
薑玉成慌的不行,馬車一個急轉彎,他跟著甩向了一邊——
“靜心,凝神!”
蘇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才沒讓他直接甩出去,將他的手按向門柱:“抓緊了,彆掉下去!”
然後掀起車簾往外看——
果然,不僅是他們的車,彆的車一樣,遭遇了敵襲!
“護駕——護駕——太子殿下在哪裡——”
風雪聲,箭矢聲,慘叫聲,車馬相撞聲,在這個時刻齊齊迸發,連視野都被飄飛的雪花淹沒,看不清遠方,也看不到。
這很明顯就是有人埋伏在這裡,趁機而起!
薑玉成喃喃道:“這不就跟太子表兄當年伏擊彆人一樣……”
隻不過當時太子伏擊的是彆人,現在被伏擊的換成了自己。
“不行我得下去……我娘還在後麵……也不知道她害不害怕……”
外麵已經有人大喊,像是隨駕護衛,說不會武功的人不準隨便下車,可能會死的更快。
薑玉成一邊往下爬,一邊吼了回去:“我都要死了還管什麼武功不武功!我死可以,我爹娘不可以!”
“等等,披風穿上——”
蘇懋抄起披風,給薑玉成披在身上,自己也跟著下了馬車。
今日他們兩個的披風款式極為相似,都是白色貂裘,又有兜帽,裹緊之後,和雪色沒什麼差彆,漫漫大雪中走動,反倒讓人看不清,不再是重點目標,反而他們乘坐的車駕,因塊頭大,駿馬青轅,華蓋朱輪,顏色醒目,遭受到的攻擊更多。
蘇懋拉住薑玉成:“彆亂跑,同我一起!”
薑玉成手心都是汗,不是熱的,是緊張的:“……好,我聽你的。”
身邊有朋友,眼前有方向,他倒是穩了下來,彆人卻並不。
當年太子殲敵三萬於此的事跡,可不止小郡王一個人記得,所有人都記得,這種情況,根本就是絕境,跑不了啊!
一時間,形勢大亂,人心驚惶。
“太子呢!前去護駕!”
“召太子前去護駕!”
“太子留步!皇上車駕在前,還請即刻前往,您的車裡已經沒人了,不必查看!”
一聲聲清楚的,不清楚的聲音傳來,裹著風,都不確定有沒有聽錯。
薑玉成牙齒打著顫:“太子表兄是不是來找我們了……蘇小懋,太子表兄來找你了,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蘇懋卻眯了眼。
伏殺危局,暗箭處處,鮮血四濺,這麼大的事,這麼難的局,太子不去救駕,卻回來看自己的馬車……
若是稍後事定,一切無事,該要怎麼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