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林深青笑著不說話。
眼看賀星原來到她麵前,還沒開口就先滯住,她臉上笑意更濃,就像麵對自發落入陷阱,卻激不起她食欲的獵物。
似乎是計劃中的台詞出了錯,賀星原半天沒講話。
林深青耐心地等,等他終於皺著眉頭開口:“你是不是……”
“跟你在哪見過?”她提前接上他的話。
賀星原眼底異色剛湧上來,卻聽她繼續笑著說:“小弟弟,二十一世紀了,該換點新鮮的搭訕詞了。”說完點點頭示意告辭,轉身上車。
賀星原望著賓利離開的方向愣了愣。
身後陳馳推了推他:“犯什麼傻啊?”
他不答反問:“剛才課上有沒有介紹這個釀酒師的本名?”
“隻說英文名叫Selene。怎麼了?”
賀星原拿出手機,打開網頁搜索,過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沒怎麼,認錯了。”
林深青並不知道身後這茬,正在車裡聽張隨講話:“姐,剛才你接不著電話,徐姨打我這兒來了,說林爺爺康複期沒結束就嚷著出院,她勸不住。”
徐姨是林家保姆,這陣子在本市一院照顧腦溢血的林爺爺。
林深青“哦”了聲:“這時候記起我姓林了呀。”
這話一出,車裡氣溫像連降了兩度。張隨小心翼翼看了眼後視鏡:“那我和小蓓送你回家?”
她沒作聲,直到十字路口的紅燈跳綠,才沒所謂地笑起來:“得了,去醫院唄,我可不是姓林嘛。”
車在下個路口改道,到了一院,林深青獨自朝住院部走,進電梯前接到朋友的電話。
蘇灩打來的:“你在哪啊?”
“醫院,怎麼了?”
“看心理醫生?”
“我看起來有病?”
“什麼時候回來啊,我在你家門口呢。”
林深青看了眼醫院大廳的掛鐘,不確定地說:“七點?八點?”
“那我先回店裡了,晚上等你來南街喝酒?”
“成呀。”
林深青掛斷電話進電梯,到了七樓,一眼看見走廊裡的徐姨。
老阿姨滿臉焦色,指指病房方向:“深青啊,老爺子午睡做噩夢,夢到鄉下酒窖的藏酒全給人撬了,醒來氣都急了,說不放心,一定要回去瞧瞧,你看這……”
她好笑地搖搖頭,推門進去。
*
從醫院出來已經晚了,助理早被打發走,林深青打了個車,碰上黃金時間一路堵。
接連一月沒幾個安穩覺,身體機能全線崩盤,她在後座坐得發暈反胃,最後一公裡路乾脆用走的。
這一走,九點多才到南街。
這兒距離下午的工大不遠,是名副其實的酒吧一條街,街頭到巷尾,霓虹閃爍,煙熏霧繞。
這個點街上人影幢幢,她走進巷子,反胃勁過了,背脊卻莫名發起寒。
蘇灩在這開了間清吧,林深青與她相交多年,是這條街的常客,對這種喧囂的氣氛非常熟悉,偏偏今晚覺得不舒服。
她停下來回頭望,還沒看清什麼,先聽見個熟悉的女聲:“杵這兒乾嘛?進來呀。”
林深青轉過眼,看見頭頂“水色”兩字招牌,蘇灩正倚著玻璃門朝她招呼。
已經到了。
她跟著蘇灩進門,走木梯上了一層半的散台。
這裡視野好,能看到底下的全貌。一層零零散散紮著幾堆男女,駐唱台的歌手正唱著樸素的民謠。
蘇灩叫人拿了一排精釀啤酒,推給她一瓶:“去看你爺爺了?”
林深青講了經過,把酒瓶往桌沿輕輕一磕,開了蓋:“好說好歹才勸住。”
“你們家老爺子也真行,幾壇酒而已,撬了又怎麼?”
“你彆說,真要出了這事啊,他能把人腿打折。”林深青喝了口酒,想起什麼似的,忽然笑了。
“笑什麼?”蘇灩問。
“早時候我家隔壁有個小屁孩,老愛黏我,有次跟我捉迷藏,躲進我家酒窖,撬了壇十年陳酒,被我爺爺拿雞毛撣子追得滿院子跑……他連小孩都不放過呢。”
蘇灩“嘖”一聲:“還健在嗎,那小屁孩?”
“這不有我拚命護著嗎?”林深青說到這裡笑意減淡,“倒是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我念六年級那年,他們好像舉家搬去港城了吧。”
提到港城,氣氛陡轉。
兩人都想起那場空難事故。
沉默片刻,蘇灩問:“你真不看醫生?”
“一天問兩遍,你什麼時候這麼婆媽了?”
“我昨晚在店裡碰見個心理醫生,問了問你失眠多夢的情況,她懷疑這是‘創傷後應激障礙’。”
“聽不懂,說人話。”
“自殺率百分之十九,這下聽明白沒?”
林深青舉著酒瓶笑:“才十九呀。”
蘇灩被她氣樂。
“得了吧,”林深青看她一眼,“失眠嘛,就是精力過剩鬨的。”
“那你倒是聽我的,試試睡前運動,酣暢淋漓一場,保你沾枕不省人事。”
“你以為我是你,藝高人膽大,趙錢孫李輪著睡?”
蘇灩笑笑:“哪還趙錢孫李,我這都該到‘陳’了。”
這按照百家姓順序收集炮友的癖好真是……
“惡趣味。”林深青評價。
蘇灩聳肩:“本來是要金盆洗手了,誰知道這陣剛好有個姓陳的航大學生,隔三差五來我店裡,這不天意難違麼?”
林深青晃酒的手一頓,眉梢微微揚起來。
蘇灩突然“呀”了聲,盯住了一層的玻璃門:“說曹操,曹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