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一心沉浸在逛集市的新奇感中,魚知微並沒有察覺到父親的笑容有什麼異樣,後來長大再回想,當時父親的笑是憂傷的。幾個月後臨近過年,魚知微又有了一次去集市的機會。隻是,這一回她和母親都被父親用鍋底黑灰抹了個滿臉黑,而他自己……
也粘了好幾顆逼真的大麻子!
“爹,我們為什麼要弄成這樣?”
看著溪水倒映裡自己黑黢黢的臉,魚知微不解又鬱悶。
愛美是所有女孩的天性,年幼的她也不例外。
細心替女兒將散落的碎發彆好,黎雅溫柔解釋:
“你上回不是說爹娘比其它小朋友爹娘都好看嗎,咱們這回不那麼紮眼,好不好?”
“好是好,可為什麼不能那麼紮眼啊?”
“因為……”
黎雅看了眼神色緊繃的丈夫,攥住女兒的手收了收:
“爹和娘想過些平靜的日子。知微,你現在還小,現在可能還覺得山下的集市熱鬨有趣,但等你長大,你就會明白為什麼爹娘會說平靜的日子最好。當然,娘希望你最好永遠都不明白。”
這一回,魚知微幾乎是瞬間感覺到了母親的憂傷——
她以為這份憂傷來自母親一直纏綿的病勢,其實並不是。
那天,他們不僅去了集市,還去了花城南麵的城門不遠處林子裡。昏暗中,爹娘拉著疲倦的她一起跪下,恭恭敬敬磕下三個響頭。懵懂不解的魚知微實在太困,回家路上被父親背在背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恍惚中聽到母親啜泣的低語:
“實在是我不孝。”
“彆這樣說,要說錯,也是我的錯。”
“怎麼是你的錯呢?要錯,也是我們都錯了。”
“是,我們都錯了!”
爹向來對娘的話不打反口,當魚知微感覺到母親熟悉的手撫摸上臉龐時,宛若山風吹來的低喃鑽進耳朵,“我們都錯了,可是,我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不是麼?”
“是!”
彼時,魚知微自然不懂什麼是愛情。
後來每每回憶起這一幕,她才明白自己最初見過的愛情模樣,便是爹和娘在一起。
隻可惜,後來,她再也沒有機會親自問向來什麼都跟她說的父親什麼是感情,因為那一年的除夕,他死了,死在一群黑衣人的圍追堵截下,死在為給她們母女兩留逃生時間的堅持裡。
也是那一晚,魚知微才知道,父親的武藝竟然那麼高強。
在此之前,除開鋤頭鐮刀等農具,她從未見他碰過任何刀劍。
災難和意外讓人瞬間成長。
一路逃生,魚知微什麼都沒問,她像隻豎起全身尖刺、十分警覺的刺蝟,和母親跑啊跑啊,全身都要散架的時候終於跑到一條官道旁。她想往花城去報官,但娘不許,而是在路上攔了一支商隊,用僅有的一根金釵當做路費,請商隊帶她們走!
不幸中的萬幸,這是一支正經商隊,而且裡麵還有婦人。
見她們可憐兮兮,婦人同意了。
長途跋涉,她們輾轉抵達已瓷器聞名的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