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胡桂華是她嫡父,她打不得罵不得,不然就是不孝。況且胡氏既然敢在她麵前磋磨冷山雁,自然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像新婚第二天那個破花瓶一樣。
爭執無用,還是趕緊把冷山雁帶走。
胡桂華對沈黛末的反應也頗感意外,也就直接讓放人。
“是。”冷山雁應著,跟隨沈黛末離開。
當他抬腳時,沈黛末很敏銳地注意到,他的動作有些僵硬,應該是站了很久腿腳麻木的反應。
回到西廂房,沈黛末看著一臉淡定的冷山雁,仿佛受委屈的人不是他,身姿永遠清貴如鬆,光是站在她麵前就如一塊質地上乘的墨玉。
“郎君,你還沒吃飯吧,餓不餓?”她問到。
冷山雁微微搖頭,但突然極輕微的肚子咕咕叫的聲音出賣了他。
沈黛末驚訝,微微眨了眨眼。
冷山雁頓時緊抿著唇,下頜線緊緊繃著,臉色蒼白難看至極。對男子來說,發出這樣的聲音是極為不雅、沒有教養的。
女人都喜歡舉止溫柔雅致的男人,這樣粗俗的男人沒人會喜歡。
白茶嚇得連忙說道:“娘子,我家公子不是故意的......”
沈黛末直接擺了擺手,打斷了他,起身略過冷山雁。
白茶暗道不好,沈黛末不會嫌棄地要走吧?
沈黛末打開衣櫃,開始翻找。
白茶:遭了,她真的要走。
“娘子——”他趕緊道。
“找到了!”沈黛
末從衣服堆裡找出一頂帷帽,不等冷山雁反應過來,就戴在了他的頭上。
這是她生父席氏留下來的東西,幸好因為不值錢沒有被原身賣掉。
“妻主,你......”冷山雁怔愣著,隔著似霧非霧的帷帽看向沈黛末。
沈黛末拉起他寬大厚重的袖子,笑眼盈盈:“你不是沒吃飯嗎?今天我拿了工錢,咱們下館子去,不管他們!”
說完,她拉著冷山雁就往外走。
帷帽下,冷山雁的表情不敢置信,直到腳踩在巷子口厚厚的積雪上,這才反應過來。
出嫁前,他被辛氏困在封閉又狹窄的繡樓裡,隻有逢年過節才被允許去花園走走。出嫁後,他更是關在暗無天日的祠堂裡一點多,一點光都不見。
後來他慢慢奪權,執掌顧家,可他終歸是男人沒有自由,困囿於大宅子裡跟其他男人鬥得你死我活。
偶有幾次出門去道觀祈福,也是在白天,被無數傭人簇擁著,是豔羨的華貴也是監視他的眼線,趁夜出門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夜色下的蘇城縣。
冷山雁的眼神晃了晃。
這是他從未接觸的陌生世界,沈黛末拉著他的袖子,力道不輕不重,卻能很精準地讓他感受到她的存在。
像一根絲線引領著他,走過安靜的居民巷子,來到熱鬨的街道,街道兩邊掛著明晃晃的燈籠,照著各色招牌,小吃、雜耍、酒肆裡傳來陣陣歌聲,仿佛不是他記憶中的世界。
“這裡是夜市,熱鬨吧,可比白天有意思多了。”沈黛末回頭看他。
冷山雁低著頭,倏而,淡淡的嗯了一聲。隻是這聲音在喧鬨的人群中很快被隱去,沈黛末並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突然沈黛末腳步加快,像是要離他而去一樣。
冷山雁頓時心一緊,猛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沈黛末被拽得停下腳步看他。
冷山雁冷淡如冰的表情帷帽下變得極不自然,耳根也有些紅。幸好有帷帽遮擋,沈黛末看不見。
他嘴唇動了動,說道:“妻主,夜市人多雜亂,很容易分散。”
沈黛末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彆擔心,我一直拉著你呢。”她抬了抬手,向他展示著她手中的一截墨色衣擺,
“老板,來一份煎燠肉、兩份決明兜子、兩碗三脆羹。”沈黛末拉著冷山雁坐下,說道:“這家老板的手藝很好,你在家裡餓壞了吧,一定要嘗嘗這個,可好吃了。”
“妻主您知道我在家裡被父親......”冷山雁一襲墨衣卻難掩清冷貴氣,坐在這寒酸的小攤位上,顯得很是突兀。
“猜到的,嫁給我也是苦了你了。”沈黛末由衷說道。
冷山雁眸光一閃,淡漠道:“雁不苦,嫁給妻主是雁的福氣。”
這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架勢,沈黛末聽得都不好意思了。
其實不論是原著中嫁給顧家,還是莫名其妙嫁
到沈家,命運似乎都沒有善待冷山雁。她心想。
煎燠肉等很快上齊,冷山雁摘下帷帽和她一起吃了起來。
小攤位的桌子和小馬紮都很矮,坐起來很隨性不算好看,但冷山雁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論坐姿還是吃飯的儀態都沒得挑,倒像是公子哥屈尊降貴來體驗生活的,呃不,他本就是公子哥來著。
飯後,沈黛末結了賬,冷山雁帶好帷帽,剛要起身,突然身邊來了一個兜售小零食的小販。
“娘子,郎君買點嗎?都是最始興的小吃果子。”
沈黛末瞄了一眼小販小箱子裡展示的西川乳糖。
攤主立馬道:“娘子可真有眼光,這糖可好吃了,不信你嘗嘗,免費試吃。”
沈黛末拿起兩小塊,自己吃了一塊,另一塊伸進帷帽裡,乾乾淨淨的手指捏著奶白色乳糖,甜甜的奶香味撲麵而來。
他本不喜歡這種過於甜膩的味道,但莫名的,心好像被這味道給拿捏住一樣,接過乳糖含在嘴裡。
“好吃嗎?”沈黛末問他。
帷帽下的人點了點頭,看不清神情。
“那老板稱點這個乳糖。”沈黛末說道。
“好嘞!”小販又道:“娘子,其他的也可好吃的,來點嗎?”
沈黛末又拿了幾樣其他的,自己吃一塊,給冷山雁也嘗一塊,隻要他點頭,她就會買。
小販連連感歎:“娘子可真疼郎君。”
帷帽下的冷山雁神色愕然,想要跟攤主解釋,一種奇異的情緒卻在心中升起,沒有反駁。
吃飽喝足,沈黛末抱著買來的西川乳糖、梨條、旋炒銀杏等小吃,拉著冷山雁的袖子,往綠柳巷的方向走。
“怎麼樣,逛夜市可比在家裡有趣多了吧?”沈黛末拉著冷山雁的袖子,笑著問他。
“這是雁第一次來夜市。”
不對,他突然跟她說這些做什麼?冷山雁皺起眉。
沈黛末沉默了一下,說:“那以後我多帶你出來玩。”
“......嗯。”冷山雁停頓良久,默默應了一聲。
兩人並肩而立,慢慢走向回家的路,夜色清靜,隻有簌簌踩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