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皇帝的寢殿外,沈黛末就聽到了連綿不絕的慘叫聲,那聲音此起彼伏,饒是上過戰場的沈黛末都覺得有些不忍聽。
從中官出宮到沈府請她,再到沈黛末跟著中官一起進宮,這其中所花費的時間不少,宮人竟然還在受刑,真是不把他們全打死不甘心嗎?屁股怕是都快要被打成肉糜了吧?
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難道是做給她看的?沈黛末心中有些忐忑,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殺雞儆猴的那隻猴。
她硬著頭皮走進宮殿,宮殿的正中央幾個男人被綁在長木凳上處以杖刑,鮮血已經染濕了他們的衣裳,連慘叫聲中仿佛都混著血,倒刺的棍子每落在他們身上一下,這些人就會痛得掙紮一下。
這樣血腥的一幕,令周遭的宮人們都不忍心看下去,可偏偏楚緒卻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
她衣衫輕薄地坐在宮殿的門檻上,手拿一柄長劍,劍尖指著那些慘叫的宮人們哈哈哈大笑。
“沈卿,你終於來了。”看到沈黛末走來,楚緒將長劍插入地磚縫隙中踉蹌著站了起來,笑聲依舊不止:“你看看他們被打的樣子——”
楚緒捂著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像不像瘋狂蛄蛹的蛆蟲哈哈哈哈哈哈——”
沈黛末佩服楚緒強大的聯想力,在這種慘狀前誰看了不害怕?她簡直不正常。
但誰叫帝王心思難測呢,說不定就是專門演給她看的,沈黛末自己的危機都還沒有解除,自然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解救彆人。
她穩住心神,故作平靜地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楚緒的說辭。
楚緒卻突然轉過頭看向沈黛末,語氣有些奇怪:“沈卿不問問朕為什麼懲罰他們?”
沈黛末低著頭:“陛下不說,微臣不敢隨意探聽陛下隱私。而且宮人們本就是伺候陛下的,他們被責罰自然是因為做錯了事,惹怒了陛下。”
楚緒斜靠著門窗,眼底嘲弄的笑意未儘又發出一聲嗤笑,緩聲道:“朕近來對這些男人漸漸感到厭煩,總也提不起興趣來......”
沈黛末:莫非你也需要滋陰補腎的羅漢果八珍湯?
不過她沒膽子這樣說,不然脖子就搬家了。
於是她委婉道:“這些宮人原都是從舊都就侍奉陛下左右的,時間一久難免厭倦。但天下之大,美男子多如天上繁星,定然有能博陛下歡顏的美色。”
楚緒淡淡凝著沈黛末低垂的眉眼:“沈卿真是這樣想的?”
“微臣不敢對陛下撒謊,自然是誠心誠意。”
楚緒清秀的眉眼裡突然劃過一絲莫名的不耐:“朕聽說師英府中那位早年被拐的公子,就是天人之姿。聽說他未被尋回前,輪落在寒山縣,沈卿原就是寒山縣知縣,想來你們認識,怪不得到京城還藕斷絲連。”
終於進入正題了,沈黛末連忙跪下磕頭:“請陛下恕罪,微臣並非故意隱瞞,而是微臣與師公子本就隻見過幾麵,並不熟稔。”
楚緒細長的
眉一挑:“不熟?可師公子卻是對你念念不忘,又是跳河又是上吊,鬨得滿城皆知,甚至還霍下臉皮找到你家去了......黛娘子真是風流,連天人之姿的貴公子都為你傾倒,我看你才是那當之無愧的美色。”
楚緒的聲線緩慢而黏膩,卻讓沈黛末心中警鈴大作。
“回陛下,微臣真不知師公子為什麼來找微臣,臣與他、與師家更是毫無往來,他今日來微臣家中也是還沒穿過門房就被微臣郎君請走了。陛下微臣冤枉,如果不是您,當年我一介草民早就死在了何雲的手下,您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如今能有今天也全靠您的扶持,我對您的忠心日月可鑒,怎麼可能乾那種吃裡扒外的事,無論朝堂還是私下,臣與師英的關係劍拔弩張,滿朝文武誰不知道?師公子就是仙君下凡,臣對他也絕無半點心思!況且他本來要被送進宮來伺候您的侍君,就是借臣一萬個膽子臣也不敢啊!我、我明白了,這一定是陷害!那個師英明著不能占我上風,就豁出自己兒子,用這種方式讓我百口莫辯,她清楚反正這個兒子進了宮您也不會寵愛他,索性利用他離間我們君臣,殺人誅心莫過於此,求陛下明鑒,還微臣一個清白。”
沈黛末搜腸刮肚,將一切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話都說了出來,並且用一種極其驚恐慌亂的表情說出來。剛開始還能自稱微臣,又來越說越害怕,直接用我,言語也漸漸失控,情緒卻層層遞進,最後直接將矛頭對準了師英,說服力滿滿。
果然她這番長篇大論一說完,楚緒態度改變。
她大喇喇地坐在地上,提起手裡的長劍,鋒冷輕薄的劍尖見她的下巴輕輕抬起,看著沈黛末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饒有興趣地笑了。
“沈卿何必驚慌,朕不過是問問師公子為何來你家,若是你們情投意合,朕也願意成人之美,將他隻給你最側夫......瞧你,怎麼就長篇大論起來,說得朕頭都暈了。”楚緒含笑著望著她。
沈黛末:屁、死皇帝。我要是真跟師蒼靜有私情,今晚我就會因長期熬夜猝死在宮門口了。
“說起來,朕如何不信你呢。”楚緒收回劍,親自彎腰躬身將沈黛末扶起來,雙手緊緊握著沈黛末的手,十分真切地說道:“那日洪州城被何雲圍困一月,城中斷糧斷水,跟隨著我的那些外戚大臣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她們都覺得勝利無望,竟已有人試圖勸說朕禪讓了。”
“朕是天女,即便禪讓了也不會有好結果,何雲絕對不可能放過我,放過楚氏一脈。可那些大臣們,不過是換個主子,重新當狗罷了。當時真是絕望啊......”楚緒的眼神有些放空,仿佛在回憶那段痛苦的圍城時日,突然間,她握緊了沈黛末的手。
“沈卿,你知道你的出現有多及時嗎?”她的手十分用力,握地沈黛末指骨生疼:“她們都準備逼宮,大開城門,向何雲現印了。我整日在軍中大營之內,看著那些往日宣誓要效忠與我的臣子們,在我看不見的背後,對我露出鬣狗般的眼神,我日夜提心吊膽、惶恐不安。然後你出現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楚緒的眼神變得有些激動:“朕當然要嘉獎你犒勞你,也隻有你,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被欲望蠶食,沒有像師英那樣,對朕愈發無禮。師蒼靜,嗬——”
“她想讓她兒子懷上我的骨肉,坐攝政王,成為第二個何雲,朕絕對不會讓她如意。”楚緒冷笑一聲,牙根咬得咯咯作響,顯然恨之入骨。
看著她這幅樣子,沈黛末鬆了口氣,終於應付過去了,安全下車。
“啊——”突然間,殿外傳來一聲慘叫。
負責行刑的宮人停下了動作,看向一個已經昏過去的男人,然後有李中官匆匆來報:“陛下,霍良人死了。”
“死了?”楚緒一番剛才對沈黛末的態度,又變成了陰晴不定的模樣。
她直接端了一杯茶,赤著腳走出宮殿,來到霍良人麵前,然後歘得一下將茶水潑到了霍良人的臉上。
這茶水像是剛沏好的,茶水滾燙,潑在臉上頓時紅了一片,霍良人也立刻捂著臉尖叫起來。
楚緒笑著睨向李中官:“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誰說死了的?”
李中官嚇得立馬跪在地上求饒:“請陛下恕罪,是行刑的人告訴奴才的。”
行刑的宮人也戰戰兢兢地跪下,哆嗦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楚緒在他們三人身上掃了一圈,又看向霍良人,眼神戲謔:“被他打得這麼慘,恨不恨?”
霍良人捂著滾燙的臉頰,看向楚緒的眼神如同在看魔鬼,滿嘴鮮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道劍光閃過,行刑的宮人脖間鮮血飛濺,沈黛末甚至還來不及阻止,他就已經倒在了地上,咽了氣。
楚緒看著劍尖的鮮血,衝著霍良人溫柔地笑道:“折磨你的人已經死了,彆怕。”
然後又強硬的扯下霍良人捂著臉的雙手,看著那張被燙出水泡的臉,臉上溫柔的表情瞬間變得厭惡嫌棄起來,豪不憐惜地擰斷了他的脖子。
滿宮死寂。
站在宮殿門口的沈黛末看著這一幕也皺起了眉,不是瘋子就是暴君,這樣的人真的有效忠的必要嗎?
隨著霍良人之死,刑罰也停了,石板上的血跡被很快洗刷乾淨,風一吹,血腥味也散了,抹去了那幾條隕落的生命存在過的痕跡。
楚緒已經睡了,沈黛末和屬下們照例守在宮殿門口。
身後的寢宮內燈火通明,楚緒還是那副說辭,說有鬼要害她。
從前沈黛末不信,現在她信了,殘害了那麼多無辜的生命,心虛恐懼也是自然,或許真的有冤魂索命。
可是即便這樣,楚緒都不改改殘暴的性格,也是無語。
沈黛末在心裡一邊吐槽,一邊謀劃著自己的未來,跟著這樣的老板,就算有一日她僥幸鬥倒了師英,也會落得個走狗烹的局麵。
思忖間,她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來。
她白天在補覺,然後跟雁子進行了一場持久體力勞動,消耗極大,晚上卻隻吃了兩個酥油鮑螺,這會兒肚子已經餓得不
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