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選擇死亡, 但花神蠱會接管她的身體替她活下去,會擁有她的記憶、她的部分情感,會蠱性多過人性。她接受不了自己變成怪物,像兩千多年前那樣製造又一場禍亂。
她清楚地記得,柳雨的蠱術是黎未教的。她和她爸對於柳雨的情況都束手無策。
她家沒有修煉花神蠱的蠱術。
《鎮壓靈蠱巫神寶典》不是她家的, 是黎未傳給她的。
她不想變成柳雨那樣, 更不願受到黎未操控變得身不由己, 她寧肯與花神蠱同歸於儘也絕不會去修煉黎未傳給她的蠱術。她回想起自己泡藥浴的時候, 很疼, 腦子裡也會有很多雜念,太爺爺就會讓她凝神靜心固守靈台, 打熬的是筋骨,錘煉的是意誌, 凝煉的是精氣神。
有很多雜念和紛繁的景象想要湧入她的腦海, 她默背道家的典藏經卷,回憶自己看過的道家典籍, 她一卷一卷經書背下去,一副副圖觀描繪下去,在腦海中構畫各式各樣用作各種效果的符籙,一圈一圈不停地行氣周天, 把那些紛亂的雜念隔絕在外。
她不會修煉蠱術, 不會讓花神蠱控製住自己,大不了就這樣一直這樣僵持下去,至少, 現在是她占據著上風的,她的身體仍在自己的控製之中。
柳雨在張汐顏閉上眼睛後再怎麼叫她都沒了反應,她把張汐顏的手指咬出血,張汐顏都沒有半點疼痛反應。張汐顏的胸前還有傷,她不敢動,於是跑去把大祭司叫來。
大祭司見到張汐顏的傷口當時就跪下了,告訴她,那是花祭神選中了張汐顏,活下來,她就是花祭神,活不下來,就獻祭給了神。
柳雨說,“我是花祭神,我讓你給他治傷。”
大祭司不敢,他不敢褻瀆神靈。
柳雨氣得眼睛都紅了,身上爬滿血管、經絡狀的紅色紋路,鮮豔如血的花神蠱從她的身體裡飄出來,她問大祭司,“那你就敢褻瀆我?我讓你現在就給張汐顏治傷。”
大祭司不敢,拚命地對柳雨叩首,告訴她,獻祭給了神靈,一切都隻能交給神靈做主。他讓柳雨仔細看張汐顏的傷口,那裡麵全是花祭神的蟲身,他是絕對不敢傷害的,蟲身受損,花祭神選中的身體也會死亡。
柳雨朝張汐顏的傷口看去,見到裡麵全是花神蠱,且數量越來越多,順著張汐顏心臟裡泵出的鮮血流遍全身。
她讓大祭司退下,努力地把張汐顏拖回臥室,抱到床上。她坐在床邊,扭頭看著昏迷不醒的張汐顏,眼淚控製不住的往外流,渾身不停地顫栗。她比自己當初被獻祭時還要害怕,還要難受。她在眼睜睜地看著張汐顏變成蠱卻什麼都不能做,因為她如果製止,張汐顏的心臟會停止跳動,會死,即使黎未不再回來替張汐顏種花神蠱,她也會。
張汐顏是道士,她家世世代代都是道士,卻在她這裡、在她的跟前變成與蠱做伴的蠱人。
沒有什麼花祭神,都是被控製身不由己的蠱人。
她甚至不敢帶張汐顏出去求救,她能找的隻有張長壽,但她怕張長壽大義滅親。畢竟張長壽家裡世世代代對付蠱,怎麼可能容得下張汐顏成為被彆人控製的工具。
柳雨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清醒多久,又能記得多少事。她忘了很多事,她甚至不記得張汐顏是什麼時候來到花集村,又是什麼時候中的花神蠱,她隻記得她見到張汐顏的時候,張汐顏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她還以為是天太熱,張汐顏爬山過來熱出滿身汗,可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張汐顏臉色蒼白得可怕,她身上的汗根本不是熱出來的。
她招待了客人,她卻不記得客人是誰,黎未出現,給停止心跳的張汐顏種下花神蠱,又走了……
她招待的客人是巫神黎未,但她不記得了。
柳雨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絕望和無助過。即使是她被獻祭的時候,她好歹還能有一道黃符和一張觀想圖支撐她,她還能不停地對自己說,從張長壽大師那裡花三百萬求來的東西總有些用的吧。可現在張長壽大師的親生女兒都躺在這了。她到此刻才發現自己沒有自己想的那樣有本事,她就是個學渣,被父母拿張汐顏當榜樣標準硬逼她學習,再加上她對張汐顏的那點不服氣,靠著埋頭苦讀,讀出來的。她做生意,如果不是有爸爸和哥哥、有家裡的關係,隻能跟她開養殖場一樣,賠個血本無歸,現在能賺錢,賣的都是山裡現成的東西,走的都是彆人現成的生意路子……
柳雨蜷在床角,哭得泣不成聲。
她哭了半天,抬頭去看張汐顏醒了沒有,哪怕張汐顏醒來嘲諷她幾句也好呀。
可是張汐顏沒有醒。
她又去咬張汐顏,仍舊沒有反應。她問,“張十三,你都不知道疼的嗎?”
沒有回答。
她守在張汐顏的身邊,從黃昏守到深夜,又再守到天亮。
張汐顏胸前的傷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鮮豔如血如同紋身的印記。她伸指戳上去,傳下來的是肌膚的觸感,但摸到的是花神蠱。
柳雨爬起來,去打來水,給張汐顏擦乾淨身上的血汙,又讓廚房熬了粥。
她把粥喂到張汐顏的嘴裡,但全都流了出來。
她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繼續守著張汐顏,困了就趴在床邊睡一會兒。
一天過去,張汐顏沒醒,滴水不進。兩天過去,仍舊沒醒,仍舊滴水不進。她不敢再耽擱下去,趕緊召集族人,輪流把張汐顏背出山。
大祭司出來阻止:被花祭神選中,正式成為花祭神以前,是哪裡都不能去的,必須留在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