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莊黛青。
司南看向她,她亦朝這方看來,兩人四目相對,都沒說話。
莊黛青比在監獄裡還瘦,雙頰上的顴骨高高突起,眼圈泛紅,長時間流淚讓她眼睛有些腫。她穿了一身孝服,烏黑的長發上隻帶了一支素白的釵子,司南覺得這倒是比在皇宮裡好看多了。
司南跟著她進了屋裡,那是間偏殿的廂房,布置的很精致,司南走過長廊時路過其他房間,那裡麵一片狼藉,因為事發突然,皇帝下的抄家的聖旨對於莊家人來說也是始料未及。
但這間房間不同,好像從沒人來過,司南不知道是不是被莊黛青打掃過了,屋子裡彌漫著淡淡的茉莉花香,房間最裡麵的床榻上被褥還沒疊,保持著主人離開時的樣子。
莊黛青示意司南坐下,她看到最前麵的高桌上擺著幾個靈位,正是莊黛青的父母親人。
房間裡很靜,所以茶水入杯的聲音就顯得格外清脆。
“這房間,生氣我父親從來不讓我進來。”莊黛青把茶杯推到司南身邊,聲音清淺的好像稀薄的月色,“我一直很好奇,卻也不敢忤逆父親,那天回來後,我就進了這房間,直到那天,我才知道他不讓我進來的原因。”
司南接過茶,抬眼看著她,等著下文。
莊黛青緩步走到對麵的立櫃前,從裡麵拿出一個個卷軸,又走到桌前,一幅幅展開。
“這是我父親剛在朝中為官時畫的……”
那是一副美人圖,畫上美人巧笑倩兮,美目流轉,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看著小攤上的賣的小兔子愛不釋手。
司南眉頭微皺。
見她沒說話,莊黛青又展開下一幅,輕聲道:“這是我父親娶我娘親的那天晚上作的……”
畫中還是那個美人,她落座於一群賓客中,穿著一身淡粉色正裝宮裙,相比上一幅畫中女子出落的更漂亮了,眉目間已有了女子特有的溫柔氣息,就是aunt隔著畫也能感受到她一顰一笑充滿這勾人的魅力。
司南的目光在畫上一頓,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人……好熟悉。
莊黛青不動聲色的看著司南的表情,將最後一幅畫軸展開,“這是你母親大婚時我父親作的,也是他最喜歡的一幅畫……”
還是那個女子,隻不過兩人位置調換,畫中滿目鮮紅,女子一身得體端莊的婚裝,頭上蒙著紅蓋頭,而她身邊是笑得十分開心的司承運。
這三幅畫的主人,竟真都是她母親……
莊黛青目光落在畫軸上,嘴角勾起笑,也不知是自嘲,還是釋然,“我兒時曾路過此地,貪玩想進去看看,卻被路過的父親暴打一頓,從那之後他再也不允許我靠近此地,沒想到……”
莊黛青無聲笑笑,司南看著那三幅畫,目光微沉——原來莊黛青的父親喜歡她娘。
“嗬,”司南手隨意撥了撥那些畫,似笑非笑道:“所以,你給我看這些東西是什麼意思?”
莊黛青看了她一眼,垂下頭,她們彼此心裡都知道,但這話還是得由她說。
“我父親……我父親或許是因為嫉妒,才滅了納蘭一族。”
嫉妒,愛而不得,執念多年,於是人的內心也變得醜陋。
司南挑了挑眉,神情了然。
莊黛青似是不大好意思,頭微微低下,然後悶聲道:“我對莊家曾做過的事向你道歉,我父親他……”
似乎是莊家被滅了,她有點能體會納蘭一族滿門被屠時司南的感受,而且他父親的事委實叫她覺得丟人。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要……”司南頓了下,“要衙門聲音用?”
莊黛青頭垂的更低了。
“相比這些,你還不如告訴我點有用的。”
司南不是不在意這些,而是現在糾結都沒有用了,就算把莊家家主從墳墓裡刨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知道。”莊黛青歎了口氣,又走到桌案前,從抽屜裡拿出本小冊子。
“這是我在這房間裡找出來的,我父親的日記。”說著,莊黛青把本子翻到其中一頁,推到司南麵前,“這是距納蘭一族滿門被滅日期最近的一篇,你看看吧。”
司南瞳孔微縮,接下那日記本的動作都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儘管關於納蘭一族被滅的事她調查了這麼長時間,但直接接受事發當年的資料還是第一次,她豈能不緊張。
本子的紙很薄,因為長時間在抽屜裡放著,書頁帶著股味道,紙也有些泛黃,但還是能看清上麵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