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際,人已走近。對方笑答:“既然都碰上了,乾脆耐點心,陪我這叔叔伯伯叨叨嗑?”
話裡有話,自然心裡有數。
兩家恩怨說來也簡單,在商言商,都想掙錢。這信達集團想往北京發展,人脈欠缺,不知上哪兒認識了個看起來挺靠譜的中介商,論資排輩,初寧年齡的確不大,但走江湖的經驗那叫一個盆滿缽滿,和中介商一唱一和,把初來乍到的信達半哄半誘、稀裡糊塗地簽了份高價合同。等人後知後覺調查一圈兒回來,嘖,不乾了。
到手的肥鴨豈能讓它飛走?
橫起來,初寧經驗足,不帶怕,耗著唄。
沒想到對方還有點路數,躲,是躲不過了,初寧一副好臉色,看著像是順從的範兒。
對方已經拉開車門,得了,一上車,就是鴻門宴。她先是往前走兩步,笑眼望著,其實是留神他們的後頭。
從這上去是一條窄道,五十來米就通到繁華內街。
初寧拖著打滿石膏的右腿,一拐一拐,一步一步。
突然,“叮鈴鈴——”
一串清脆車鈴聲,像是被風送來的意外之客。
黃白相間的風景從後方亂入。亮黃色的山地車,騎它的是穿著一身白色套頭衫的人影。
初寧來不及看清他的臉,迅速揮手,聲音驟大:“你回來了啊,我等你好久了!”
近了,初寧以極短的時間掃了一麵,是個男生,年紀輕,皮膚白,眉間平滑,但兩隻眼睛瞪成了一串巨大的問號。
他不得不急刹車,滋溜溜的摩擦響聲。
初寧拽住他衣擺,搬出一個俗不可耐卻行之有效的法子,簡明扼要低聲道:“我給你一千塊錢。”
男生卻被她打著石膏的腿吸引,也是個反應機靈的,他撓撓頭發,表情訝異:“不是吧,就這麼欺負殘疾人啊。”
初寧:“……”
他長腿往地上一支,褲腳微微蹭上了些,露出經脈鮮明的腳踝,初寧判定,嗯,沒穿秋褲。
“上車!”
初寧動作快,單腳一跳一跳地坐上後座。還沒坐穩,單車就飛了出去,慣性使然,她逮緊了他的衣服下擺。但這一把的力氣太大,差點把人從單車上拽下去。
“嘔——!!”男生嗷嗚痛叫:“勒死我的胃了!我要吐了!”
當然,他沒忘記自己在好人好事,踩著踏板用力蹬,“怕摔就抓上麵點,沒事兒,我很快的。”
初寧的手挪了挪,單車卻劇烈擺動,他跟通了電的麻繩似的,笑穴大開:“哎!彆,彆摸胳肢窩,我怕癢——”
初寧無語,她的手根本就沒換地方。
這反轉,看得信達那撥人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後,急急上車:“追追追。”
破單車怎麼跑得過四個輪子。初寧擰頭看了眼,轉過來時,發現這男孩兒要往小區右邊的胡同裡竄。
胡同是單向行駛,四個輪子沒法進來。
腦瓜子蠻清醒的嘛!初寧抬眸打量了一眼他的背影,骨骼挺拔,是年輕男生特有的澎湃朝氣,因為用力騎行,從大腿到腰身,再到肩胛骨,都在流暢顫動。
初寧聞到他衣服上的淡味兒,有點像她們家阿姨洗衣服用的藍月亮。
心思稍稍劈了個腿,就發現有點不對勁了。
車速在減慢,而且費勁。
“上坡路,你坐穩了。”
爬上這個坡,才進入胡同。初寧往後一看,車追過來了。
“停下。”
“啊?”
“停車。”
風有點大,“——什麼?”
初寧閉聲,伸手就往他胳肢窩一戳。單車一陣猛擺,然後“吱”的一聲急刹,秒速停車。
男孩兒哭笑不得,雙手環著胸,把自己抱得緊緊的,呼呼道:“不要癢我啊,放心,那一千塊錢你不用給的。”
初寧已經跳下車,飛快環顧四周,逮準路邊圍著綠化花草的石墩,走過去,兩腿微邁,一口深呼吸——
然後迅速一個高抬腿,把自個兒打著石膏的右腳,由上往下,狠狠劈向石墩。
“哐”的悶響。石膏碎了。
沒了這礙事的玩意兒,初寧跑得飛起,長發一漾,在大好天色的襯托下,仿若披了一頭彩綢。
“愣著乾嘛,跑啊!”
一句話的功夫,人就已經快竄到坡頂。
迎璟看了看那堆碎石膏,再瞧了瞧野如脫韁美馬的背影——
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