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璟的坦誠, 無疑是給姐姐喂了一顆毒|藥。
迎晨的反應倒沒有想象中的激烈, 她沉默許久, 隻說:“你小子,給我等著。”
迎璟:“你彆白費心思了。我就在這兒等著, 你也打不過我。”
迎晨開的是免提, 這話被厲坤聽了去,就見一隻長手伸來, 撈起手機, 警告的語氣:“是麼?打不過?”
“……”迎璟蔫蔫兒的,“請外援, 姐你犯規。”
然後就掛了。
惹得厲坤不悅, 他對著嘟嘟短音說:“我算哪門子外。臭小子。”
“算了算了,他的醋你也要吃。”迎晨憂心忡忡, 一臉惆悵,“我算是明白, 他這一包子勁兒的源頭在哪了。”
厲坤沒聽完整,一知半解,“他有看上的姑娘了?”
“上回跟你說過,他倒騰的那個項目的合夥人。是個女老板,人特精明,小璟栽在她手裡, 根本就不是對手。”
“至於這麼嚴重麼?”厲坤刷完牙, 走來摸了摸她的頭發,“把人想得十惡不赦。”
迎晨煩著呢, 偏頭躲開。
厲坤單膝跪在床上,身體前傾,一隻胳膊直接將她圈進了懷裡,“躲什麼躲,嗯?”
他在迎晨額頭上印了一個吻,然後說:“你急什麼?他成年了,有七情六欲再正常不過。你擔心的那些,根本就是杞人憂天。八字兒還沒一撇的事情,你也不能妄下定論。”
迎晨是關心則亂,到底是自己的人,難免多一分心疼。
“我不是不開明,他倆的圈子不一樣,不確定性太多,小璟的性格你也知道,勁兒勁兒的,認定的事情不撞南牆不回頭。我怕他兩邊吃虧,學業鬆懈,還落了個失望。”
迎晨歎口氣,“而且看這情形,明顯是他先動了心。先動心的人,會吃虧的。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
一直認真聽講的厲坤,臉色一沉,“什麼叫我不明白?”
“你明白個屁。”迎晨涼颼颼地白他一眼,“當年老娘追你追得想死,你拽得二五八萬,像誰欠了你五百萬一樣。”
厲坤的嘴角上翹,剛起床,他隻穿了條內褲,大腿長而結實,肌肉硬得跟石頭似的。他腿一收,迎晨被他箍得更緊。
他抵著她的額頭,呼吸都變深了,“……但我最後還是你的。”
迎晨臉微紅,“你起開。”
“我壓我媳婦兒,合理合法。”厲坤眼神兒微眯,“彆動了啊,出事兒我可不負責。”
迎晨乖了,雙手摟住他的脖頸,無不擔憂:“其實我早就看出了小璟的不對勁兒,這幾次,他每回和我打電話,話題都離不開初寧。他是我弟弟,我太了解。他太傲氣,並且偽裝得神不知鬼不覺。小璟高考失利,沒上清華的分數線。那個暑假,他表麵嘻嘻哈哈,一派無所謂。就在大家都以為他沒事的時候,你猜怎麼著?”
“他轉身就跟李叔去了陸戰軍的訓練營。那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他逞強得很,跟著一塊練,腳掌的皮都脫了一層,全是帶血的泡,小璟愣是一聲不吭。後來參加一個水下拉練,在河裡憋氣,他腿抽筋還強忍著,幸虧隨隊的乾事發現,把他從水裡撈出來做心肺複蘇。”
“那個乾事對我說,如果迎璟出事兒,他沒法兒向我爸交差,這輩子的仕途也算完蛋。再後來,小璟睜開眼,他哭了,蜷在地上說疼。我們問他哪兒疼,他也不說話。”
“他不說我也知道,其實是心裡疼。”
迎晨幽幽歎息,“鑽牛角尖,自己跟自己較勁。這種隱性基因太可怕了。而初寧,她有自己的圈子,在他們那個世界,迎璟可能隻是其中之一,可在我弟弟的世界,卻會把她當成唯一。”
厲坤久久不語,握緊了她的手。
“我也知道,我昨天冒昧上門找人,提出的要求其實很站不穩腳。白紙黑字的合同,簽之前就是你情我願,她要結果,要效率,這是她應得的權利。”迎晨說:“但這是我弟弟,哪怕不可理喻,我也會替他爭取。”
厲坤問:“所以呢,你不讚成?”
迎晨莞爾一笑,“讚不讚成還輪不到我,我隻是希望小璟開心一點兒。他是我弟弟,跟我爸爸是否二婚無關,跟我喜不喜歡他媽媽也無關,我看著他長大,他就是我的親人。”
而陷入愛情萌芽的小親人,此刻無比有動力。掛科這糟心事沒給他留下太多陰影,依舊每天忙忙碌碌,熱情不分散,全投入給了實驗室。
但迎璟還是有改變的。
那天初寧給他打過一次電話,一是告訴他迎晨來找過她,二是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也讓他不要耽誤學業,勻好時間。
語氣從頭至尾都很平靜,聽不出一絲彆的情緒。
迎璟卻非常受用,人一旦有了彆的情感,就會自個兒浮想聯翩,並且一廂情願地代入自己設定的情境中。
他非常聽初寧的話,把她的隨口一提,當做是一種囑咐,他得兌現承諾。
實驗室的進展還算順利,在招人之初,迎璟就有針對性的進行篩選,留下來的這幾人,學科不儘相同,各有所長,也算麵麵俱到。
如果說,項目一期更偏向於理論的連貫性,疏通邏輯以及驗證其可行。那麼項目二期,就更注重真刀實槍的技術注入。他們要提供一個強勁的計算平台,用以數字建模,使航發的任何一種構想,都能夠通過這個平台得以提前規劃、設計,再往後,便是模擬製造,甚至維修養護。
迎璟和祈遇主攻大框架的建立,周圓與萬鵬鵬,則是節點校正。而作為團隊唯一的一名女生,張懷玉亦充分發揮其優勢,不斷試驗半成品的流暢性和可行性,發現問題,彙總問題,再在團組會上討論與解決。
迎璟把每一天的進度,都形成文字小結,定點發微信給初寧彙報。
他時間塞得太緊,幾乎都是零點之後。
初寧的回複一貫簡潔,有時是一個“好”字,有時是一個“嗯”字。
平平淡淡的,不過迎璟已經習以為常。
有次,他核定一個程序直到淩晨兩點,微信發過去,沒想到初寧很快就回複:“沒必要熬夜,注意休息。”
迎璟的瞌睡一掃而光:“你終於會說除了‘好’之外的話了!”
然而手機像死去一樣。
迎璟喪喪地打字:“不該表揚你的。”
初寧還真回了:“……閒的慌?”
“不敢,你在乾什麼?你怎麼還沒睡?加班嗎?”
“嗯。”
“在辦公室?怕不怕?需不需要保鏢?這個保鏢很特彆的。”
“哪裡特彆?”
“他姓迎,沒見過姓迎的保鏢吧。”
成功把初寧看笑。
此時的她坐在辦公室,燈火通明,跟白晝無異。因為有微信消息不停進來,所以手機屏幕始終是亮的。以前怎麼沒覺得,這小東西還挺話癆。
起先,他還能扯幾句項目有關的事,說一串她看不懂的專業知識。初寧偶爾看看,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麼。大概等了太久,迎璟按捺不住,直接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鈴聲響起的時候,初寧不悅皺眉,接通也是語氣平平:“你不用睡覺的?”
“我剛從實驗室出來。”迎璟一說話,白霧團團,一月的北京已經很冷了。
他問:“你還在加班嗎?”
“嗯。”
“你一個人怕不怕?”
“怕什麼?”
“黑。”
初寧嘴角彎了一下,索性放下筆,腳尖一踮,椅子滑遠半米。她撩開窗簾,看了看窗外。城市的馬路如無數條燈帶,川流交織。
她挪回視線,淡聲:“我不怕黑。”
迎璟接話的速度很快,他怕一停頓,初寧就要掛電話。
“對了,我的考試,下個月補考,你放心,我能考過。”
她:“那你好好考。”
迎璟握緊手機,敏感而又細膩地分辨她的語氣,半晌:“你擔心嗎?”
“擔心什麼?”
“我考砸。”
“你連考試都能忘記,考砸也很正常。”
迎璟嘿嘿笑,笑完了,又很正經:“你交代我的事,我一定會做好。”
初寧想說,學業為重這件事,跟我無關,是你姐姐的心意。
但念頭一轉,又覺得沒必要言明,於是沉默帶過。
迎璟卻把沉默理解成是默認。他的聊天癮越發興致,他把冬夜的寒冷踩在腳下,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這周末你有空嗎?”
“乾什麼?”
“你先回答我。”
初寧留了個心眼,說:“沒空。”
“你要出差?”
“對。”
迎璟哦了一聲,後半截的話也咽了下去。
下午的時候,栗舟山到他們實驗室,看了一會兒他們近期的成品展示,例行罵了一頓,然後又凶巴巴的給出指導意見。迎璟也習慣了,在他印象裡,搞科研的人,脾氣都很古怪。栗舟山是典型的嚴師,嘴毒心軟,相處久了便知道,他是真心為你好。末尾,他告訴迎璟,這周六有個新科技產業的酒會,讓他跟著一塊去。
原本,迎璟是想問初寧,她會不會也去參加。但,既然她說要出差,那便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