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房間前, 迎璟沒忘給初寧蓋件外套。
這一聲嚷得驚天動地, 任清明沒休息, 正準備去機房檢查,聽見動靜, 從樓下來得飛快。
迎璟墊著初寧的後腦勺, 心裡也有了七八分猜測,任清明經驗足, 一看她這情況, 當即肯定:“是高反!往醫療站送,快。”
初寧其實也就剛才那麼一暈, 現在好多了, 神誌醒過來,她想對迎璟說:“我沒事兒。”
但被他抱著一顛一顛的, 胸悶氣短,也蹦不出個字來。
沒多久就到了地方, 往病床上一躺,先給掛上吊針補充□□,醫生簡單檢查了番,說:“這姑娘高原反應還蠻厲害,累著了吧?”
迎璟答:“是,她今天坐了好久的車。”
“來這邊兒的路不好走, 那是受罪。放心吧, 也沒大事,這兩天注意休息, 我給開點藥,她今晚就留在這裡吸吸氧,觀察一下。”
又問:“你們誰來簽個字?”
迎璟:“我!”
看他中氣十足的一聲吼,醫生被逗樂,“你是她什麼人啊?”
迎璟目不斜視,平平淡淡地說:“男朋友。”
初寧幽幽轉過頭,聞著枕套上消毒水的味道,心裡叮叮咚咚敲起了鼓。
忙完已是十五分鐘後,迎璟回到病房。
護士正在換吊瓶,初寧黑漆漆地盯著,見到迎璟進來,視線全給了他。
“好些了麼?”等護士走,迎璟坐在床邊,順著她的手臂一上一下地輕撫。
初寧還在琢磨著吊瓶,“給我用的什麼藥?”
迎璟起身幫她看了下,說:“這瓶是葡萄糖。”
初寧哦了聲,鬆了氣。
迎璟笑:“還怕人毒你呐?”
“我小時候有一次發高燒,我媽帶我去個衛生院打點滴,那天可能是個新來的護士,病人又多,她給我隨便紮了一針就忙活去了。我記得那時還是玻璃瓶兒,用綠色的網子兜著,我一直嚷疼,我媽就嫌我,紮個針而已,你怎麼這麼嬌氣。”
初寧盯著導管裡的液體滴答滴答,說起往事還挺後怕。
“可是我疼啊,五臟肺腑跟火燒似的,沒忍住,吐了,我媽在旁邊跟人閒聊,還是彆的病友發現我,哎呀,這小女孩兒臉怎麼這麼白。後來一看藥瓶,藥用錯了,把人家降血糖的給我用了。”
初寧哎的一聲,“我真的好怕打針。倒不是因為疼,就是有心理陰影了。”
迎璟握緊她的手,俯下|身子,明亮的眸子凝視她,“……寧兒,你受苦了。”
初寧用沒紮針的右手輕輕蹭著他的臉頰,呼呼吹氣:“以前關玉總勸我,找男朋友千萬彆找年齡小的,費勁,累心。現在想想,我覺得她有道理。”
迎璟呸了一聲,老大不樂意:“歪理。”
初寧也沒順著他,反問:“不是麼?”
迎璟撇了撇嘴角,垂著眼睛,低聲:“我是不是很不好?”
初寧示意他繼續。
“我不成熟,不理解你的工作,不能為你分憂解難,還經常讓你不高興。”迎璟聲音漸小。
初寧莞爾,“不錯,總結得挺到位。”
迎璟複又低下頭,那份愧疚更濃烈了。
“寧兒。”他喚她的名字,心中是酸澀難言,又挫敗無力的苦,“我知道這話有點窩囊,有點不男人,但我對著你的時候,特沒安全感。你漂亮,優秀,生活圈子也高大,我呢,窮學生一個,未來不明朗,眼下也平庸,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沒擁有的時候,不甘心,愛人多難遇見啊,愛一個,少一個,而我就你這一個。”
說著說著,迎璟眼眶都紅了,抓著她的手放在唇邊,細細膩膩地吻。
“哪怕現在你是我女朋友了,我有時候會做夢,夢裡你像隻蝴蝶,撲著翅膀飛去了太陽那兒,我哭著追,喉嚨也喊啞,可你飛啊飛啊,再也沒有回頭。”
他吸了吸鼻子,示弱,才是他最真誠的坦白。
“我以前從不這樣,遇到你之後,我自信沒了,我配不上你,我怕你不要我了,越怕什麼,越糾結什麼,就,你……你能理解麼?”
他有點兒語無倫次,搖了搖頭。
但,初寧懂。
她反握住他的手,沒什麼勁兒,但掌心的溫度很有安撫性,安靜,無聲,氣氛卻意外的融洽,柔和。
初寧喊他的名字,啞著聲音說:“你很好啊,年輕,聰明,會讀書,有理想,有情懷,有熱血,還善良。你純粹,也簡單,跟你在一塊,我又不圖什麼,我很開心啊。”
迎璟眼睫動了動,“真的麼?”
“真的。”
初寧的三觀有自己的一套原則,要什麼,不要什麼,哪些東西可以去爭,什麼事情不能將就,她心明眼淨,拎得清。
“世上哪有什麼完美的人,表象再精致無暇,不一樣也是要吃喝拉撒,吃五穀雜糧的凡夫俗子?你這種還蠻好,小毛病是有,但不礙事,你儘管皮,我願意寵。”
初寧要的,不過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人。
他不需要戴麵具,不需要故作姿態,不需要算計,是什麼,就是什麼。她的成長經曆坎坷,生父早逝,父愛缺失,母親一生懦弱依賴,教給她的,是自己的影子,為人處世的方式裡,難免沾染了那麼些匠氣。成年之後,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創業,守業,白天的繁忙到了晚上,全變成了懵懂和茫然。
迎璟低下頭,把眼睛埋在她掌心。
不多時,初寧感受到有熱流緩緩掃落。
她不動,不說話,這份無聲的動容,她得好好品味。
倒也沒過多久,迎璟把頭一歪,重新看著她,眼角還有濕痕,悶聲說:“我和唐耀見麵,一共三次,他像一塊牛皮糖,總有讓我無法反駁的理由。”
初寧明白,她和迎璟到現在,算是徹底坦誠了。
她笑,“當然,對方什麼人呐,想要辦事,能想一萬種理由。”
迎璟漫不經心的,“我不喜歡這個人,太能壓人了,拽得跟什麼似的,對什麼都勢在必得。”
“人家有資本,相比較,我這種才是不值一提。”
“胡說。我就覺得你最好。”迎璟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說:“唐總開的條件確實誘人,但他堅持獨資,所有我一直沒答應。不告訴你,也不是故意,就是怕你多想,能省去的麻煩,我就想自個兒將它翻篇。”
迎璟的目光在她臉上巡禮,看了又看,“事情就是這樣的。”
頓了下,“……你乾嗎翻白眼啊?”
初寧忍不住抬起手,往他腦門上用力一彈:“累不累呐,啊?”
迎璟鼓了鼓腮幫,“當時不是怕跟你吵架嘛,沒想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良久,初寧哎的一聲歎氣。
“我不蠢,我也有自知之明,我的業務優勢本來就不在這一塊,實力配不上野心,但你,你值得更廣闊的平台。”
迎璟懵了懵,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平心而論,明耀科創確實是你目前,不,乃至未來,它都會是你的一個最優選擇。”初寧亦真誠,出發點全是實打實的為迎璟好。
她身上還虛著,說了太久話,又有點喘不上氣了,聲音放輕了些,“你是我二十六年來,血本下的最多的賭注。不,不是賭注。”她糾正,字正腔圓道,“是必然。”
這一瞬,迎璟整個人都圓滿了。
“如果有合適的企業對你拋出橄欖枝,我希望你鄭重考慮。這條路已經很辛苦,我希望有更多的人為你保駕護航。”初寧說。
這一晚,雖在這個不太應景的地方,沒有長篇大論,沒有豪言壯語的承諾,但,兩人坦誠相待,實實在在的前進了一大步。
迎璟不忍心她說太長時間,難得強硬一回,命令她睡覺。
高反很難受,初寧也沒硬撐,眼睛一閉,便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等她沉眠,迎璟才去護士那兒借了一張簡易的躺椅,輕手輕腳地支在床邊,整晚都守著她。
次日,初寧便沒什麼事了。
醫生說開點藥有備無患,迎璟拿藥回來,就瞧見她盤腿兒坐在床上,對著手機聊語音。
“這邊風景真的漂亮,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藍的天兒。那是,北京哪能比呐。”
“見著人啦,在乾嘛?保密哈哈哈。”
那張笑臉輕鬆從容,是打心眼的高興。
迎璟挨著床沿坐下,伸長脖頸瞄:“誰啊這是?”
初寧故意移開屏幕,壞笑著眨眼,“前男友。”
“那我一定要看看有沒有我帥!”
“去你的。”初寧嫌棄極了,“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這麼自戀。”
“我這叫自信,大一新生評選最帥學長,我的票數第一呢。”
初寧樂的,放下手機,兩手扯著他的臉左看右看,“不至於吧,也沒有很好看嘛。”
迎璟反手咬住她的手背,留了排不輕不重的牙齒印。
初寧嚎啕:“迎小狗!!”
迎璟眉毛斜飛,往她嘴唇上又是一親。
初寧臉頰微燙:“狗。”
再親。
“……臭不要臉。”
迎璟索性壓著她的後腦勺,這回真刀實槍,舌頭抵了進去。
初寧心跳得厲害,兩人呼吸交織,升溫。
不得不說,這家夥接吻的技巧進步太迅速了。
就在這時,兩聲敲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