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三五米遠,趙明川站在那兒,深色的風衣,深色的褲子,像要與夜色融為一體。他看著她,目光沉下去。
趙曦繼續往前,眼神平淡,擦肩而過。
半個身子的距離,趙明川就把她給拽住,憋了一天的情緒全濃縮在這句話裡:“跟我裝陌生人?”
趙曦也不掙,擰過頭,反問:“不是嗎?”
趙明川笑了下,跟孤魂似的,“行,陌生人,陌生人。”他自言自語,情緒低下去。
趙曦皺眉,“趙總,請你鬆手。”
趙明川變本加厲,抓得更緊,順著往身前一帶,硬氣的兩個字:“不會。”
趙曦也蠻冷:“幾年不見,您還和以前一樣,半分沒改。”
趙明川:“對,哪兒都沒改。怎麼?想試試?”
這話裡的混蛋味太傷人,趙曦開始掙紮,“你鬆開。”
“不是跟我裝陌生人嗎?啊?”趙王八蛋越想越生氣:“怎麼著,談了新男朋友忘記舊愛了?見個麵還不認識了?”
“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柯亦林那臭小子,見麵還要叫我一聲哥!你跟他談,哪種談法啊?玩兒的還是認真的?”
趙曦憤恨:“認真的!”
趙明川樂的,“那你還不叫我一聲哥哥?嗯?”
彆人故事的裡久彆重逢,都是舊情難忘,心臟砰砰跳。哪有他們這樣的,你一刀我一槍,傷的全是自己人。
趙曦徹底冷下來。
趙明川也覺得沒意思透頂,自覺地鬆了手。
兩人比肩而過,踩著昏暗的燈光,踩著一地的破碎,踩著往事悠悠亂我心的難過,一前,一後,一個沒有再回頭,一個沒有再挽留。
回到家,關上門。
趙曦坐在沙發上仰著頭看天花板,發了好久的呆,才拿起手機。
裴佳佳很快接聽,“小曦,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我看上了一條裙子,發你啊,幫我瞧瞧。”
“嗯。”
“怎麼了?聲音這麼低沉?”裴佳佳心細,兩人的感情從大學到工作,出國時也沒斷過。
趙曦說:“佳佳,我碰見趙明川了。”
裴佳佳竟也不覺驚訝,嗨了一聲,說:“遲早的啦,北京說小不小,大也不大。小曦,你什麼感受啊?”
“不知道。”趙曦坦誠:“感覺他變了,又覺得沒變。”
“那你厭惡嗎?”
證由心鑒。
趙曦想了想,說:“談不上。”
裴佳佳當即肯定:“小曦,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分辨出他變沒變,這證明什麼?”
“嗯?”
“證明你對你倆的過去,記憶猶新,壓根就沒忘記過。”裴佳佳有板有眼,“真正的放下,就是失憶,就是你再見到這個人,也記不起他的點點滴滴。”
趙曦捏緊手機,自證清白似的,“我已經放下他了。”
從當年決定分手的那一刻,就試著去放下了。
——
一周後的周末,柯亦林生日。
他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前沿行業,接觸的信息也有前瞻性,同事們年輕,開朗,柯亦林也是人緣好的,呼朋引伴,全都來捧場。
氣氛輕鬆熱鬨,唱歌喝酒伴舞,一個都沒落下。
趙曦跟他們不熟,本身也不是自來熟的性格,所以安靜地坐在一旁,看看熱鬨當是消遣。
柯亦林今天很高興,酒喝得有點多,神采奕奕,每每看向趙曦,眼睛都發著光。
幾個同事在他耳朵邊打趣,眼睛往趙曦身上瞄,配著笑聲,意思透透的曖昧。
柯亦林被他們調侃得神清氣爽,抱拳作揖,“借你吉言啊,真成了,請你們吃一個星期的晚飯。”又改口:“行!倆禮拜!”
定好的蛋糕也被推了進來,謔,三層,碩大。
看著就很引戰。
蛋糕大戰的戲碼經久不衰,大夥兒摩拳擦掌。
趙曦機靈,偷偷地溜了出來。
門一關,呼吸都順暢了些。她沿著長廊往左邊走,想著出去透透氣。水晶吊燈,多邊形的鏡子鑲嵌在牆上,那叫一個富麗堂皇。趙曦邊走邊看,路過一間又一間的包廂。
門關緊的,門敞開的,鬼哭狼嚎的,調子起高了唱不上去的。
趙曦腳步忽然一停,皺了皺眉,然後倒退三步,往右邊的包廂一看——
敞開的半邊門縫,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影。
趙明川寬肩窄腰背對著,脫了外套,一件純黑的襯衫打底,袖子挽上去兩截,手腕上是一串佛珠和手表,搭配在一起,奇異的融合。
哥們兒都喝得差不多了,牌桌支著,人懶洋洋地靠著椅背,夾著煙,聊著天,時不時地笑出聲。
眉飛色舞,風流倜儻。
陪酒的女孩兒也是往漂亮裡挑,養眼,悅心,坐在那唱歌。
趙明川忽然說:“我碰見小曦了。”
哥們幾個愣了愣,反應過來,一聲爆炸:“她回國了啊?!”
趙明川憂傷地點點頭,“回國了。”
眾人激動啊,“川兒,那你啥想法?”
一個說:“重新追!”
另個道:“說得輕鬆,人小曦早看不上他了。”
這話傷麵子,趙明川抬起頭,手指夾著一根煙,煙嘴朝下,在桌麵上磕了磕,“我倆兩情相悅,誤會才分開,你懂什麼?”
都是小半輩子的交情,心裡揣著幾分意思,彼此都明白著。
調侃不屑:“吹吧你就,人小曦多水靈的一姑娘,有學識,有氣質,書香世家,家風多優良,什麼好的找不到?兩情相悅?我看是你單相思吧。”
趙明川一個酒瓶子恨不得往他頭上砸,“你丫不說話會死是吧?”
這人跟他穿開襠褲的友情,不怕事,繼續拆台:“川兒,你這輩子算是栽在自己人手上了。”
“什麼自己人?”
“趙曦啊,都姓趙,不是自己人?”
趙明川的心情立刻陰轉晴,被這聲自己人哄得來勁。
還有不相信的,一唱一和,打擊他:“川兒,你和小曦做過自己人沒?我看根本就沒有。”
趙明川一包煙盒砸過去,“廢話!”
“真有?”
“廢話!”
“做過自己人?”
“廢話!”
男人之間也有情誼,都是從小到大一起混賬的發小,能事事幫襯,也能掏心挖肺地說上幾句知情知趣的內心話。所以開起腔調來,也沒那麼多顧慮。
正兒八經的語氣:“川子,你身體行不行啊?”
“揍十個你沒問題。”
“那你一晚上能做幾次?”
趙明川麵不改色,冷哼一聲,按下心虛,真情實感地‘坦白’:
“四次。”
話畢,本該哄笑的場麵沒有出現。
坐對麵的幾個人反倒麵色凝重,不知所措。
趙明川來了脾氣,“乾嘛呢一個個擠眉弄眼的,大男人惡不惡心啊?”
“喂喂喂。”一人小聲提醒,朝著後方瘋狂使眼色,“川兒,川兒。”
趙明川邊罵邊回頭,“彆對我拋媚眼,哥不吃你這一套……”
轉過頭了,看見人了,門縫不知道何時敞開了,窈窕的人影也愈發清晰了。
趙曦一臉冷淡,緊抿嘴唇,靜靜望著他。
趙明川兩眼一黑。
操,這都什麼事兒啊?
一大寫的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