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的時間太久, 柯亦林來敲門。
“小曦?”
兩人之間鬆了弦, 趙曦隔著門板:“就來。”
過了兩分鐘, 她才回到席間, 柯母端詳了她半晌,蠻擔心:“曦曦怎麼了?臉色不太好。”
趙曦笑得自然,“沒事伯母。”
正說著, 趙明川也回到座位,柯父無心:“明川的臉色也不太好。”
趙明川下顎繃緊,沒緩解,甭提有多餘的表情, 冷是真冷, 疏遠不易親近, 也是長輩發問, 才客氣地回了句:“沒事。”
同質的回答, 無心人不疑有他, 有心人個個演戲。
柯亦林捏緊了勺子的長柄, 麵上還是風輕雲淡, 時不時地給趙曦夾菜。
趙曦的筷尖兒有下沒下地挑著碗裡的青菜葉, 食難下咽。
趙明川的表現就更明顯了,本就不是什麼隱忍溫吞的男人, 臉上大寫的不痛快。
“公司還有事,你們慢吃。伯母, 您保重身體,下周複查, 您聯係周明,我讓他安排時間。”從不配合誰,趙明川撂了場子,甩手走人。
柯亦林維持著主人的禮儀,起身送客:“哥,慢走。”
趙明川沒說話,隻眼神在他與趙曦之間徘徊數秒,最後揚了揚下巴,一臉囂張狂妄。
在座的又不傻,心裡揣著明白,在三人之間流連猜測。
柯父清清嗓子,“吃吧。”
各自收斂,又恢複了熱熱鬨鬨的家常場麵。
飯後,柯亦林熱情地跟趙曦聊天,兩個年輕人般配,往那兒一站,就是一道好風景。柯母也高興,說是要拿相冊跟他們一塊兒看。
到了這個程度,不能再由著分寸亂下去了。
“吃草莓,這顆最大的。”柯亦林端著果盤,細心的把叉子擱上頭,和趙曦坐得很近。
趙曦沒有接,清清淡淡的說:“亦林,我想跟你說清楚。”
柯亦林頓了下,維持著微笑:“先吃草莓。”
趙曦說:“我們做普通朋友。”
不給他辯駁的機會,“昨天的事情我考慮得很清楚了,對不起,我可能做不到。”
都在客廳坐著,長沙發上是柯母,他倆的對話聲音不算小,或者,是趙曦壓根不打算藏著掖著。
不隻柯亦林沉默,柯母也是怔怔的。
趙曦拿起包,說:“那我先走了。”眼神一掠:“伯母,謝謝您的晚餐,辛苦您了,也請您保重身體。”
柯亦林猛然反應,起身道:“小曦。”
支支吾吾半天,心慌意亂的隻憋出一句:“我送你。”
“不用了,打車很方便。”
轉身,邁步,頭也不回。
門落鎖,一聲清脆,柯亦林跌坐沙發,半天不知動彈。
柯母是個明白人,麵色沉重,悠悠感歎:“是個直白姑娘啊。”
柯亦林喘口氣,十指疊在一起,不甘心啊。
“媽媽是很喜歡小曦,但兒子,感情得講緣分,一廂情願容易鑽死胡同,容易蒙蔽自己的眼睛。小曦是有教養的孩子,不讓你難堪,對人和氣,亦林,你得分清這個界限,彆把對方的情麵,誤解成愛意。男子漢,大氣一點,你要還喜歡,就加把勁兒繼續追求,千萬做不得傻事兒,明白?”
柯母語重心長,旁觀者清。
柯亦林扯了個無奈苦楚的笑,“您兒子是這樣的人嗎?不至於的。”
柯母點點頭,放了心,“媽媽怕你一時繞不出來,你心裡有譜就行。”
——
某酒吧。
這個點正是來客高峰期,夜生活才剛拉開序幕,趙明川已經醉得不行了。從柯家出來就往這泡,喝悶酒最傷身,借酒忘憂似的。
玩得好的相當發愁:“川兒你再這樣喝下去,沒人扛得動你啊。”
趙明川坐在高腳椅上,衣袖挽起,嫌礙事兒,手表也給摘了隨便丟桌上。酒一杯一杯的往喉嚨裡灌,心煩的抓了抓頭發,“知錯就改善莫大焉,這話誰說的?”
一人答:“魯迅啊。”
旁人哄:“啊呸。”
趙明川來火:“全是歪理!我願意改啊,她不理我,我到底哪兒做得不好,她乾嘛不理我啊?”
“你還委屈上了?瞧瞧你以前做的混賬事。”
“彆給我提這個詞,你有資格麼你?說得好像你們以前就沒混賬過一樣。”趙明川手指揚在半空,一個兩個的點了點:“最煩馬後炮。”
幾聲笑,出餿主意的比比皆是:“女孩兒那麼多,還非得小曦不可?”
“你懂個屁!”趙明川撈起酒瓶要往他臉上呼:“給你們提個醒,有些話在我麵前說說也罷,誰敢去趙曦麵前講一個字,兄弟都沒得做!”
這話蠻狠。男人不像女人,行事做派難免有點糙,考慮的方麵不一致,沒輕沒重的反倒容易壞事。
趙明川扯開領扣,“倒酒。”
DJ正好打碟,突然切進一首高嗨,音效巨大,吧台服務生一時沒聽見。
“酒呢酒呢!”趙明川抓著酒杯往桌上磕得砰砰響,一臉煩躁。
玩笑歸玩笑,他這狀態還真讓人擔心:
“攔著吧,不然非得喝出事。”
“你攔你去,我可不敢。”
“要不打電話給趙曦,心病還得心藥醫。”
“嗬,我怕藥一來,川兒死得更快。”
幾個大男人麵麵相覷,沉默著,發愁著。
有人忽說:“要不,讓初寧過來一趟?”
這主意帶感啊!
趙明川這個半道兒白撿來的妹妹,也是個朝天椒角色,不怕事,關鍵還有腦子,機靈聰明的很。一物降一物,他倆就是互坑,彼此的克星。
電話一打,初寧答應得很快,不到半小時,就風風火火地出現在酒吧。
趙明川醉得酣暢,本來都短暫麻痹了一遭遭的煩心事,結果一見到這位祖宗,什麼不好的回憶又都齊齊整整地在他心裡踐踏而過了。
一瞧見他見鬼似的表情,初寧也來氣啊,冷冰冰道:“你瘋了嗎?不知道媒體最喜歡在這邊潛伏?想上報是吧?”
趙明川陰鬱:“你怎麼來了?”
“來給你收屍。”初寧也是個牙尖嘴利的狠貨,“走不走?我很貴的啊,再拖延一分鐘,付加時費!”
趙明川低罵一句,“祖宗,全他媽是祖宗。”
然後不情不願地起身,腦子暈,腳步踉蹌,人往前頭栽。
初寧一把扶住,又拉又拽的,把他一隻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什麼德性啊!”
趙明川酒氣滿身,掩蓋住了淡淡的男士香。
橫眉冷對,但動作還是蠻老實,“你愛扶不扶。”
初寧卻突然一聲尖叫:“天!趙明川你還行不行了!重的跟豬一樣!”
這身材維持不易,哪能受這份侮辱。趙明川冷笑:“我是豬,那你又是什麼?母豬。”
兄妹倆互相挖苦,磕磕碰碰地出了酒吧。
把人送回建國門附近的那套公寓,初寧一身熱汗,踢了踢癱倒在沙發上的男人,“趙明川,還能不能撐住?要不要去醫院打吊瓶?”
趙明川頭埋著,搖了搖。
初寧還真不放心,湊近一點,戳戳肩膀:“彆硬撐啊,你還有皇宮要繼承呢。”
本是兩句調侃話,但趙明川把頭側過來,看著她的時候,初寧還是驚了一跳。這表情如果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
萬念俱灰。
初寧歎了口氣,挨著沙發邊沿坐下,“至於嗎,要死要活的。”
趙明川聲音特平靜:“你和你當年的初戀分手時,就沒想過死?”
乍一聽這詞,初寧半晌沒反應。
嘖,怎麼說話的。
“有什麼好死的,沒感情就分唄,你情我願,誰也彆耽擱誰發財。”
“重複一遍第二句。”
“沒感情就分。”
借著光,趙明川的眼眸格外亮,“那不就得了。你有什麼好不理解的?”
初寧默然,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尋死覓活,那是因為還有感情。真正瀟灑放下,才能心無旁騖。
趙明川視線一低,落在她的手上,笑了下,“那小子向你求婚了?”
初寧下意識的蜷了蜷手指。
“彆躲,好事兒。”趙明川過了這陣頹廢勁,和她肩並肩地坐直了,又瞅了一眼,不屑:“這戒指真小。”
“我就喜歡這一種,簡潔大方,你懂什麼?”初寧護著,寶貝得很。
趙明川懶計較,說:“那小子最近怎麼樣啊?”
“挺好啊。”頓了下,初寧說:“我們與明耀科創簽了合作協議。他繼續做他感興趣的事,明耀會提供給他最大的保障和幫助。”
“你和唐耀之前不是鬨掰過嗎?”趙明川多心一問。
“關玉那時候背著我私拉公司,就事論事,從立場上來說,確實也是我們不厚道,唐耀氣憤也很正常。不過互利共贏,是千百年都不會變的真理。”
隨便討論了幾句,回歸正題。
初寧問:“你真還對曦姐有念想?”
趙明川坦然:“想的要死。”
初寧說:“她現在是不是特不願意見你?”
不作聲,默認。
初寧撥了撥頭發,歪著腦袋,笑容浸在柔和的光影裡,彆樣嫵媚。
她說:“我給你出個主意。”
———
這主意也不怎麼厚道,初寧前陣子也遭了大難,和迎璟也算出生入死、波瀾壯闊。人命安康,但傷了手,還不輕。
她是趙曦回國後最早聯係上的那批人,彼此留了號碼,加之以前關係也好,所以聯係起來蠻自然。
先是嘮幾句親熱話,彼此問候,真情實意。然後再提出請求,說自己受傷複發了,不方便開車,光明正大的拋出請求。
趙曦對朋友那是沒話說,一顆心真真的,當即答應陪她一起去醫院。
周六這天,兩姑娘結伴,往醫院一站,就是一道漂亮的風景線。
複診得排隊,初寧低頭一找,哎呀一聲。
“怎麼了?”趙曦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