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約定了要一起去立心孤兒院,可顧瑤心裡卻更不踏實了。
其實她完全可以拒絕,推脫說下一次,之所以答應的這麼快,主要還是為了逼自己一把,隻要兩人麵對麵在一起,她就算再難啟齒,也會逼著自己提到作證人的事。
臨近一點,顧瑤換了一身休閒裝和球鞋,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清爽一點。
這時,秦鬆忽然發來一條信息:“我剛出差回來就聽說一事兒,你男朋友那個‘江城基因’的官司有變化?”
顧瑤回道:“對,案子新介入一名律師,現在要重新補充證據。”
秦鬆一驚一乍的:“我靠,哪兒來的牛人啊,竟然能踢走昭陽?”
“不是踢走。昭陽依然是這個案子的辯方之一,隻不過被當做背景板了。”
“天呐!那不是比踢走還惡心人嗎?”
會麼?顧瑤想了想。
秦鬆話鋒一轉,突然問:“哦對了,你這兩天怎麼樣?你的假也快到期了,差不多要到考前心理輔導的旺季了,你也準備一下,隨時出差啊——你可不知道,現在約考前輔導的學校有多多,都忙不過來!”
顧瑤說:“你把我放在後補吧,或者安排我做遠程心理輔導,我這半個月都不能動。”
“怎麼了?你不是閒的慌嗎?”
“‘江城基因’的案子我介入了,下次開庭我要作為專家證人出庭,為被告田芳做心理鑒定。”
秦鬆那邊一陣沉默,忽然咋呼起來:“我去,你怎麼扯進去了!”
“說來話長,沒法長話短說,有時間再告訴你。”
“哦,那好吧……既然你現在有事兒做了,那我就先安排彆人。”
“好,那就辛苦你了。”
顧瑤原本是想點到即止,可是說到這裡又忽然頓住,她思來想去,除了秦鬆身邊也沒有值得信任的朋友了,而且他又是個男人,“證人”的事問問他的意見也好啊。
“對了,秦鬆,我問你個事。”
秦鬆回答得很快:“你說?”
顧瑤措辭道:“如果你有件事,你既希望你的女朋友去做,又不太希望她去做,你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怎麼跟她開口,那你會怎麼處理這件事呢,當做沒發生過,還是直截了當的說?”
秦鬆反問:“你有什麼事不能和祝盛西講的?”
顧瑤一噎,索性承認了:“就是關於案子的事,大概是這樣的……”
顧瑤很快把希望祝盛西出庭作證人的事和秦鬆念叨一邊,卻巧妙地沒有提到徐爍那番“陰謀論”的理由。
秦鬆聽了沉吟片刻,說:“站在案子的角度,我倒是覺得祝盛西出庭是合理的,當然他是為了說出事實。而且他說的話,法庭也隻會當做參考意見,起不到決定性作用,也不算對死者不公平。”
“你的意思是,他可以出庭?”
“那就要看他願不願意了……誒,不過,你剛才為什麼說既希望他去,又不希望他去?這案子和‘江城基因’有關,他能去當然是要去了,當庭澄清一下也好,省的媒體胡說八道。”
顧瑤沉默了。
這時,門口的電子鎖就傳來一陣音樂聲。
是祝盛西回來了。
顧瑤連忙在微信上回了幾個字:“回頭再說。”
再一抬眼,祝盛西已經關上門,微笑著走過來。
“吃午飯了麼?”
祝盛西邊問邊將手裡的日料外賣盒放在茶幾上,顧瑤一看,是她喜歡的壽司拚盤。
她笑了一下,連手都懶得洗,拿出一次性筷子就要掰開。
祝盛西卻說:“等等。”
他拆開一片濕紙巾,又抓住顧瑤的手,仔仔細細的給她擦乾淨,轉而又擦了擦自己的,隨即掰開筷子遞給她。
“好了,開動吧。”
一盒壽司很快就被分食完了,顧瑤還有點意猶未儘,直到祝盛西煮了咖啡灌進保溫壺裡,然後拉著她出門。
祝盛西沒有開自己的車,而是坐公司的車。
兩人坐在後座,和司機相隔的隔板升了上去,祝盛西一上車就開始看資料,連著處理了幾份文件。
顧瑤也沒打斷他,隻是將咖啡倒到杯蓋裡,喝了半杯。
另一半後來被祝盛西接了過去,倒進嘴裡。
顧瑤又給他補了半杯,祝盛西喝完,這才摘掉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揉了揉眉心。
再一轉頭,見顧瑤正側坐著看他。
祝盛西眼睛上出現一道深褶,他說:“距離立心還有一段時間,如果困了就休息會兒。”
顧瑤搖頭:“剛喝了咖啡,我不困,不過我有點事想先問問你的意思。”
“好,你問。”
要不是有那盒壽司做鋪墊,顧瑤也想不到自己會這麼順其自然的開口。
“今天田芳的案子召開了庭前會議,控辯雙方都要列舉證據,和需要出庭的證人和鑒定人名單。”
祝盛西跟著挑了下眉:“所以?”
“所以,那個無聊律師希望你能出庭作證人。”
“我?”祝盛西明顯一怔:“案發經過我並不是很了解,我能證明什麼?”
“比如,連啟運在公事上的人品,他性侵女下屬的事,還有他出賣商業機密,已經被你開出的事。”
祝盛西思慮了幾秒:“我的證詞會對田芳有幫助麼?”
“應該有吧。”
這一次,祝盛西停頓的時間更久。
他沒有看向顧瑤,一雙眸子隻是落在隔板上定了神,嘴唇微微抿著,直到睫毛輕輕動了兩下,他才轉過頭,問:“你也希望我這麼做麼?”
顧瑤愣住了。
她很快說:“我的希望不重要,重要的是田芳可不可以洗脫罪名,她是受害者,沒有理由要為那種人渣的死承擔責任。”
祝盛西安靜的聽顧瑤說完,才低聲接道:“不,對我來說,你的希望更重要。”
顧瑤沉默了兩秒,沒有直接回答:“我不想逼你作為難的事。”
“那要看如何界定‘為難’。”祝盛西露出一抹笑容:“你希望我做的事,永遠不會讓我為難——好,既然你想幫助田芳,那我就出庭。”
顧瑤反倒詫異了詫異:“你同意出庭?”
“嗯。”
“可是……到時候有可能會需要你回答一些關於‘江城基因’的問題,也許會涉及商業機密。”
“那我就告訴法庭,那是商業機密。”
“如果你在法庭上提到連啟運在職期間的那些惡行,外麵的媒體可能會汙蔑你,說你見風使舵,抹黑死者。”
“如果媒體要這麼說,我會保留追究法律責任。況且,我還可以將連啟運因為人品問題而被開除的證明遞交法庭,這樣我的證詞就會更有說服力。”
“可我記得你之前還說,如果在官司還沒有判決權就把證明拿出來,‘江城基因’就會被人說是故意要和連啟運摘清關係,這份證明根本就是事後補救。”
祝盛西不由得輕笑出聲:“這件事我已經想通了。如果彆人不想你好,那麼你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所謂的‘洗白’,是那些黑子眼中特定的動作。”
顧瑤忽然詞窮了。
過了幾秒,祝盛西問她:“怎麼了?”
“你把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現在好像不是我在說服你,而是你在說服我。”
“這不是你希望的麼?”
顧瑤皺了一下眉心,搖頭說:“我隻希望沒有為難你。”
“如果是外人,我根本不會給他們為難我的機會。”祝盛西又一次笑了:“但如果是你,我不會把這話要求稱作‘為難’,一切都是我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