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77
徐爍很快進了審訊室裡, 作為代理律師可以旁聽,但不能打斷審訊。
可即便如此,當徐爍進門時, 豐正輝臉上的神情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不,與其說是神情, 倒不如說是眼神。
豐正輝看了徐爍一眼, 隨即就瞟向那片單向的玻璃牆,笑了。
顧瑤就站在玻璃牆的另一邊,才接過夏銘遞過來的耳麥, 就對上豐正輝臉上詭異的笑容。
顧瑤喃喃道“他知道我在這兒。”
夏銘沒應, 測試好信號, 確定審訊室裡負責訊問的警員可以聽到, 這才說“他看到徐爍了,應該就猜到你也會來。”
不, 她不是這個意思。
顧瑤說“雖然我比你們接觸豐正輝更多,可是這並不代表南區分局會請我協助這個案子的調查。”
夏銘一頓, 雙手抱胸看向對麵的豐正輝,他就坐在椅子上, 似乎笑得很開心。
“你是說,他猜到了我們會請你”
顧瑤沉默了。
其實南區分局請她來, 無非就是因為她滿足兩個要素, 一是她了解豐正輝, 是最有可能走進他心理禁區的人, 會提高讓豐正輝招供的可能性,二是她曾協助過北區分局分析犯人的畫像側寫,在刑事案件有點經驗,了解基本的門道。
這兩者缺一不可,而她都滿足了。
顧瑤再細想過去和豐正輝接觸的過程,豐正輝一直拒絕接受監獄安排的心理谘詢師,這次卻主動指名找到她他一開始用的理由是陳宇非,但換個角度說,就算陳宇非認為豐正輝需要幫助,豐正輝自己也未必認可,但他不僅認可了,還主動請纓,難道就是因為她滿足了這兩個要素,令原本就了解江城刑警隊程序的豐正輝願意賭這一把,就賭她一定會被南區分局請來當顧問
豐正輝可以算到這一步,這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正如先前她和徐爍的分析一樣,豐正輝的計劃部署周密,早在幾年前就開始布局,遲遲沒有動作,隻不過是在等一個適合的時機,一個適合的人選出現。
現在他等到了。
接下來每一個步驟,都要按照他的玩法來,因為他很了解警方的辦事程序,必然也將警方介入後會如何做一並算計在內。
審訊室裡,刑警正問到豐正輝,為什麼要拘禁張圓。
其實這個問題剛才已經問過兩次了,但豐正輝一直沉默,直到顧瑤和徐爍來了,夏銘在隔壁間提示一句,這才又被提起。
這次豐正輝聽到問題,竟然配合了“是因為陳玉敏。”
陳玉敏和豐正輝的故事,已經在上次顧瑤做筆錄的時候,將情況告訴了夏銘。
刑警“你懷疑張圓和陳玉敏的失蹤有關所以拘禁張圓,逼她吐露陳玉敏的下落,當你發現張圓並不知道的時候,就教唆她自殺。”
豐正輝沒有立刻答話,轉頭看向徐爍。
儘管這話很多餘,但徐爍還是提示他“如果你真想找到陳玉敏,前期的配合是必要的,兜圈子隻會拖延進度。”
這一點豐正輝自然是知道的。
豐正輝點點頭,對刑警說“我拘禁張圓,並不是為了打聽陳玉敏的下落,張圓根本不知道,在拘禁期間我一句話都沒和她說過,她每天做過什麼,都用一個記事本記下來了,那個記事本我沒有改動過一個字,你們可以去核實。”
刑警又問了幾個問題,拿出一七一中學陳玉敏那班的集體合照,合照上有五個人被圈了出來,轉而問豐正輝,這五個人先後出事是否和豐正輝有關。
但這樣直截了當的問,豐正輝是不會回答的,他的遊戲才進行到一半,怎麼肯老實交代呢
坐在豐正輝旁邊的徐爍,一言不發,按照程序規定他不可以打斷訊問,隻能在問題結束之後進行補充,這還要在訊問刑警的允許之下。
徐爍一邊做著筆錄,一邊觀察著豐正輝的神情,見他一直在繞圈子,消耗時間,心裡也不由得起疑。
豐正輝不配合,那麼接下來就還會被繼續傳喚做筆錄,一次、兩次、三次,任何嫌疑犯都不會喜歡這個環節,恨不得早點結束,但他卻好像“樂在其中”,為什麼
而且他在做筆錄時的不配合,將來也會影響他在法庭上的分數,除非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定罪,被判多重的刑罰。
終身,甚至是死刑。
可是為什麼呢
是什麼原因令他連這樣的後果也可以視而不見
同一時間,顧瑤也想到了同樣的事。
她摘掉耳麥,對夏銘說“看現在的情形,豐正輝今天什麼都不會回答。除非可以找到另外四個人的遇害和他有關的直接證據。”
夏銘皺了皺眉,說“這樣的犯人我們見多了,現在我們掌握的隻有張圓的白骨案證據,就算起訴他,也是故意殺人罪這一條,他當然不會承認另外四個與他有關。”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顧瑤解釋道“豐正輝根本沒想過逃避罪責,多一件少一件對他來說沒有明顯差彆,如果他想逃避,張圓的白骨就不會被我和徐律師發現。對警方來說,這是一起人命案,但對豐正輝來說,這是個找人遊戲,每一步他都有安排,除非玩家解開關鍵點,才會開啟下一個關卡。也就是說,隻有找到另外四個人遇害的直接證據,證明和他有關,這才是他要的關鍵點,隻有把關鍵點給他,他才會配合。”
果不其然,接下來但凡涉及到張圓白骨案的訊問,豐正輝都非常配合,一五一十的交代他是如何綁架張圓,將她拘禁在老宅裡,每天是什麼時間給她送水送飯,並且無論張圓如何哀求他,他都拒絕與她對話,甚至看著張圓一點點精神崩潰。
豐正輝還說“到最後幾天,我估計張圓已經差不多了,而我也剛好有點事要外出幾天。所以我就在張圓的飯裡下了藥,等她昏迷,我就把鎖住她的鐐銬解開。我還將足夠消耗一個禮拜的食物和水放進地窖,等張圓醒來了她可以自己分配。但我沒有告訴她我要外出的事。”
那麼,張圓醒來後,見到那麼多食物和水,自己的鐐銬也被打開了,她的第一反應一定是逃跑。
可是地窖的門鎖住了,外麵也鋪上墊子,隔音很好,李家老宅和其他人家又有短距離,無論張圓怎麼嘶吼喊叫,外麵的人都聽不到。
張圓自己又無法破門而出,她力量不夠,還要自下而上用力,根本不可能,所以當她陷入絕望的時候,就會想到那些食物和水的用意豐正輝不會再回來了,等食物和水被她消耗光了,她就隻能等死。
聽到這裡,刑警問“我們在現場找到一枚刀片,已經證實是張圓用來結束生命的凶器,這也是你留下的。”
豐正輝笑道“我隻是給她多一個選擇,其實我隻出去了幾天就回來了,但她耐心不夠,等不及我回來,就自己抹脖子了。”
這番心機還真是讓人不寒而栗。
攻心為上,豐正輝就是要讓張圓在絕望中自己了結。
淩晨過後,審訊步入尾聲。
和預料中的一樣,豐正輝隻交代和張圓有關的所有細節,關於其他四個人的問題他就一概保持沉默,而警方除了一張圈起人頭的集體照照片,也沒有直接證明和他有關。
筆錄結束之前,刑警又問一直旁聽的徐爍有沒有補充。
徐爍這才放下筆,安靜的對上豐正輝的目光。
豐正輝似乎有點期待他會說出什麼。
徐爍笑了一下,轉而將話題扯到案件之外“青梅和竹馬,聽上去很美好,很多人也都經曆過,不過並不是所有人在失去對方之後,都會像你一樣心存執念,過了這麼多年還念念不忘,甚至不惜代價也要找到對方。”
這話雖然和白骨案沒有直接關係,卻引起了豐正輝的好奇心。
“哦,那其他人都是怎麼做的”
“有的人會選擇放下執念,放過自己,有的人會選擇向前看,將對方的失蹤事件交給警方處理,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想念她。”
豐正輝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徐爍淡淡道“你的選擇真的很與眾不同。”
直到豐正輝反問“那麼你呢,徐律師。”
“我”
“你有沒有過喜歡的女人,青梅竹馬的那種。”
“誰年少時沒躁動過呢,自然有。”
“後來呢,分開了”
“嗯。”
“為什麼分開”
徐爍沒有回答,他隻是垂下眼,安靜了。
玻璃牆另一邊,顧瑤下意識地上前一步,試圖看的更仔細,雖然她不知道徐爍為什麼沉默了,但這並不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難道是豐正輝問對了什麼
這時,徐爍低聲說道“其實我沒有你這麼幸運,可以在最單純天真的年紀,守護喜歡的人。不過你這份執念,我很明白。最在乎的人突然離開了,好像對這個世界並沒有影響,但自己心裡卻放不下,無論如何都想討一個說法。”
此言一出,豐正輝安靜了。
豐正輝就那樣直勾勾的看著徐爍,徐爍不閃不躲,筆直的坐在椅子上,維持著和剛才一樣雙手放在桌麵的姿勢。
半晌,豐正輝輕輕點了下頭,像是確認了什麼,這才說“徐律師,下回見麵記得把委托書帶上,你我好像還沒有正式簽合同。”
徐爍笑了“好,一定。”
豐正輝很快就被刑警帶出審訊室。
顧瑤摘下耳麥,跟著出門,追上去幾步。
豐正輝轉身的瞬間,夏銘已經及時阻止了顧瑤“你不能靠嫌疑犯太近。”
顧瑤點了下頭“豐正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