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案子已經開庭好幾回,今天估計就要最終判決了,大家的心情都顯得比較沉重。
“我吃飽了!”大哥放下碗筷,走到陽台一個勁兒抽悶煙。
宋維揚也跟過去,攤手道:“給我來一根。”
“你都快18歲了,是該學學抽煙,”大哥扔來一整包中華,還附贈了打火機,囑咐道,“拿去慢慢抽。”
宋維揚麻利點燃吸了一口,看著樓下若有所思。那裡蹲守著七八個人,都是來討債的,整天陰魂不散難以清靜。
大哥也朝下邊瞟了幾眼,吐著煙圈說:“你馬上就高三了,家裡的事彆管,安心準備高考。”
“嗯。”宋維揚低聲應道。
一家人掐著時間出門,在樓道裡碰見幾個鄰居。有人主動打招呼,有人避之如蛇蠍,還有人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
誰都知道,曾經風光無限的宋家,已經徹底完蛋了。
“來了,來了!”
蹲守在樓下的討債者,一見宋其誌出現,立即舉起“欠債還錢”的牌子,將他們一家三口團團圍住。
“讓開,錢的事情改天再說,今天我還要去法院!”大哥直接把人推開,麵露凶相,腰間的八一式軍刺若隱若現。
討債者們猶豫片刻,終於還是把宋家人放走了,但卻一直跟在桑塔納後麵,他們顯然不會輕易放棄。
90年代初的五線小城市,幾乎看不到摩天大廈。市裡那棟十層高的百貨大樓,已經屬於標誌性建築,即便過年都沒有農民敢走進去購物。
街道兩邊的建築,大部分都灰撲撲的,沒有太多色彩,宛若凝固在時間長河裡的黑白照片。
一輛頂著天然氣包的公交車遠遠駛來,霸氣而笨拙,成功吸引到宋維揚的注意。這是國家石油產能不足的象征,在70年代非常流行,但直到2003年,容平市才淘汰掉最後一輛“氣包公交車”。
與欣欣向榮的北上廣深不同,1993年的內陸城市死氣沉沉,讓重生回來的宋維揚感到壓抑。
來到法院時,這裡已經聚了不少記者和圍觀群眾。
今天的審判案件實在太轟動,因為被告人宋述民聲名遠播,是公認的容平市首富,以至於很多普通百姓都特地跑來聽審。
郭曉蘭、宋其誌和宋維揚三人出現,不可避免引起一番騷動。好在這年頭的記者比較遲鈍,沒有像打了雞血一樣衝過來,甚至連照片都懶得拍兩張。
……
上午九點,庭審開始。
宋維揚終於又見到了父親宋述民,不是記憶中滿頭白發的蒼老落魄。他被兩個法警押出來,雖然穿著號服,臉上有些倦容,神色卻格外坦然。他的頭發被剃成了青茬子,胡須有好幾天沒刮,但依舊擋不住中年帥哥的英俊沉穩,若有若無的自嘲笑容更是憑添三分奇特魅力。
可惜,長得再帥,也得伏法。
宋述民已經徹底認命,麵對一項項指控,他都乾淨利落認罪,辯護律師完全失去了存在價值。
庭審一直持續到中午,該宣判了。
“全體起立!”
“……依照……的規定,現判決如下:被告人宋述民犯貪汙受賄罪、挪用公款罪……數罪並罰,判處有期徒刑八年零六個月……”
“唉!”
郭曉蘭一聲歎息,丈夫的刑期太久讓她難以接受。
宋述民則昂首挺胸站在被告席,似乎對結果早有預料,他冷笑道:“我服從判決,不會上訴。”
“哢嚓,哢嚓!”
記者終於按下照相機快門,聽審群眾也議論紛紛,有人拍手稱快,也有人為宋述民感到冤屈。
在另一個時空,宋述民出獄已經是六年後,疾病纏身,意誌消磨,兩鬢斑白。曾經叱吒風雲的企業驕子,變成隻會釣魚下棋的小老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