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文化官員、詩人、作家、畫家、書法家和攝影師的許得民,其實專業跟文藝不沾邊。他中專學的是財會,在國營廠做過會計,在複旦讀的是經濟學,在複旦做老師教的還是經濟。
他的人生,似乎有點跑偏了。
兩人從科幻聊到文學,又從文學聊到中國的經濟形勢。
反正又不在政府從事經濟發展工作,許得民聊得很隨意,他說:“中央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路線,現在處於一個很關鍵且尷尬的時期。這種關鍵和尷尬體現在兩個方麵,一是理論問題,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還能否適應市場經濟;二是現實問題,國企到底應該怎麼改革!這兩個問題,涉及到中國的國家體製,搞清楚了,萬事大吉,搞不清楚,舉步維艱。”
宋維揚笑著說:“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的核心,無非是勞動價值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商品,仍然有使用價值和價值兩個因素,這兩個因素仍然是有勞動二重性決定的,價值仍然是凝結在商品中的一般勞動,價值量仍然是凝結在商品中的勞動量……所以我認為,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完全適用於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許得民說:“問題是,現在的中國和世界形勢,跟馬克思那個時候很不一樣。價值不止是由勞動這一個生產要素創造的,而是由所有的生產要素共同創造的。除了人的一般勞動以外,還有土地、資本這些要素。特彆是資本,這兩年展現出太大的威力,資本價值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超過了勞動價值。”
“確實如此。”宋維揚道。
許得民說:“於是我就琢磨著給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做一個補充,即商品的價值是由全部社會勞動創造的,不僅是活勞動,還有死勞動、物化勞動和過去勞動,這些都是價值的生產要素。”
宋維揚笑道:“學長,你這話可不能亂講,放以前是要被打成‘理論走資派’的。”
許得民雖然隻補充了那麼一句話,卻全盤推翻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變成了薩伊的要素價值論。這兩派屬於死敵,已經對立了100多年,認可要素價值論,就等於動搖了我黨的正確性。
許得民攤手道:“所以這是個死循環啊,要想合理解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必須引入要素價值論,引入了要素價值論,就把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推翻了。這個理論問題必須解決,當下也有很多經濟學家在討論,但說來說去都沒有找到合理解釋。幸好我是管文化的,用不著我來著急。”
“哪有那麼麻煩?”宋維揚笑道,“土地屬於全民共有,是全體中國人民在黨的領導之下,一拳一腳打下來的江山,所以土地本身就是人們勞動價值的載體。至於資本,那也是勞動所得,完全可以歸為一般勞動成果。這不就符合勞動價值論了嗎?”
“你這是歪理,經不起推敲。”許得民說。
宋維揚道:“能解釋就可以了,而且不一定是歪理。”
許得民道:“也隻能這樣了。”
宋維揚說:“其實問題的關鍵點在於,《資本論》主要剖析的是傳統市場經濟,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該如何反映並解釋現代市場經濟。我覺得吧,應該從《德意誌意識形態》、《剩餘價值理論》、《政治經濟學批判》和《資本論》這些馬克思論著當中,發掘整理相關論述,並結合現在的經濟形勢進行豐富和發展。社會事物是在不斷變化的,隻有發展著的馬克思主義,才能指導我們解決前進中所遇到的新問題。”
“哈哈哈,”許得民笑道,“你畢業以後,應該調去政府部門做理論研究。”
“還是算了吧,我就一個看了點《資本論》的半吊子,吹牛可以,做研究不行。”宋維揚搖頭說。
許得民問:“教你經濟學的老師是誰?”
宋維揚說:“我讀的專業是社會學。”
許得民愣了愣,啞然失笑:“你這個學弟啊,肚子裡的墨水還真多,什麼都能聊得頭頭是道。你是企業家,那我再問你,中國的企業應該怎麼發展?”
宋維揚說:“中國企業的發展,麵臨兩個基本問題。第一,中國企業發展是在體製變革中進行的,而且還將繼續在體製變革中發展。這個體製,可以理解為國家經濟體製,也可以理解為產業規章製度。這是中國企業發展的大前提,國企發展不容我置喙,就說私企吧,一要緊盯改革形勢,二要協力構建產業規製,把這兩個方麵搞好了,才能跟外資企業硬碰硬。第二,中國企業必須在世界產業體係中年找準自己的位置,並在此基礎上不斷發展壯大。如今世界經濟一體化,關起門來發展是不行的,我們一方麵要抵抗外資入侵,一方麵也要想著主動殺出去。”
“這個概括得好,高屋建瓴!”許得民再次提高了對宋維揚的評價,主動留下電話號碼,“這是我單位上的電話,以後多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