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在十年後,轄區內出現棄嬰,對當地派出所而言肯定是大事。
但此時卻是個小事兒,既然宋維揚願意收養,民警都懶得立案,讓他直接把女孩兒抱回家即可。
宋維揚對此萬分無語,在派出所扔了好幾條煙,那些民警才答應立案,並在附近做一個簡單的社區排查。確定很難找到女孩兒的親生父母,宋維揚又求著派出所開證明,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寫清楚,避免留下任何首尾。
隔壁的眼鏡下崗男找來幾身嬰兒衣服,扔給阿姨說:“杜姐,這是我兒子小時候穿過的,已經用開水燙過洗乾淨了。”
阿姨隨便看了兩眼:“你這起碼是半歲孩子穿的,不合身。”
眼鏡男笑道:“留著嘛,等她長大些就能穿了。”
筒子樓裡的鄰居,隻要是不上班的,這兩天都要抽空來看看。讓他們收養肯定不願意,但一個個挺熱心,這畢竟是眾人合力救起的一條小生命。
樓上陳婆婆抱著孩子聯係道:“這小臉多乖啊,招人疼,我都想抱回家養了。”
住一樓的桂大姐笑道:“那你就抱回家,當是多了個孫女。”
陳婆婆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奶粉錢太貴,我家裡養不起。”
眼鏡男遞給宋維揚一根劣質香煙,連過濾嘴都沒有,問道:“小兄弟什麼時候走?”
“後天,”宋維揚點燃煙吸了一口,驚訝道,“嘿,這煙還挺醇,多少錢一包?”
眼鏡男笑道:“鄂省產的煙,前幾年還賣5毛錢一包,現在已經漲到8毛錢了。而且還不好賣,貨越來越少,估計再過兩年想買都買不到。”
“325牌?”宋維揚仔細研究,“我好像有點印象,記得小時候我大舅抽過。”
“窮人煙,”眼鏡男說,“在外麵抽會被笑話的,我要不是下崗,打死我都不買325。”
宋維揚問:“怎麼不出去找工作?”
眼鏡男道:“你看我這樣子,瘦得跟麻杆一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能找到什麼工作?我還去擦過幾天皮鞋,真賺不到錢,還不如在家裡寫文章。”
“喲,你還會寫文章?”宋維揚笑道。
“我以前也是中專畢業的,曾經的夢想是當作家,後來分配到廠裡做文書,一步步做到廠辦主任,”眼鏡男搖頭苦笑,“八年前,我舉報廠長貪汙,自己反倒被調查了,乾部職務也給我撤了。後來就是混日子,去年終於把我給下崗了。”
宋維揚問:“文章發表沒有?”
眼鏡男自豪道:“發了不少,都是那種報紙副刊上的豆腐塊文章,我的詩歌和散文都不錯,還是縣裡的作協會員呢。”
宋維揚掏出名片道:“我看你人不錯,如果想找個正經工作,可以去省城的喜豐銷售分公司做文員。要是表現得好,當分公司的經理秘書也不成問題。”
“宋維揚?喜豐公司?”眼鏡男猛地回過神來,“你是……你是那個……”
“噓!”宋維揚笑道,“彆往外傳。”
眼鏡男壓著嗓子說:“我在報紙上見過你,之前一直沒想起來。”
宋維揚把眼鏡男拉到外邊過道上,掏出一摞鈔票說:“這女娃娃我準備帶回家,給我媽收養,也算是我妹妹了。等我走了以後,這些錢你拿給大家分了,權當我代表妹妹感謝大家。”
“不用,不用!”眼鏡男連忙推脫。
“拿著,大家都不容易,”宋維揚說,“我是相信你的人品,才把錢交給你處置。”
眼鏡男道:“那我就收下了。宋老板你放心,我以人格擔保,保證不會私吞!”
離開小縣城那天,洪偉國租來一部照相機,把參與救助女嬰的鄰居都叫來。
宋維揚抱著孩子站在最中間,周圍足足有30多個人。隨著閃光燈亮起,一張張笑臉定格在膠片上,時光仿佛也永遠凝固在那一刻。
“小宋,以後帶著妹妹常回來玩啊!”
“小宋,這有幾個煮雞蛋,你留著火車上吃。”
“小宋……”
宋維揚揮手笑道:“大家彆送了。等膠片洗出來,我寄幾十張回來,每人都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