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鬆問道:“《失控》跟Web2.0有什麼聯係?”
宋維揚說:“《失控》這本書並不僅僅是互聯網著作,它涵蓋了社會、經濟、文化、曆史等諸多方麵。凱文·凱利在書裡將生命體和人造物聯係起來,他說生命體越來越程式化,而人造物又不斷表現出生命特征,他把生命體以及具有生命體特質的人造物,稱之為‘超生命體’,而超生命體進化和生命體間的聯係都通過網絡,我想《黑客帝國》的靈感恐怕就來自這本書。”
胡鬆知道宋維揚還沒說完,微笑著點頭應和:“放在1994年,這是很超前的觀念。”
“放到現在也很超前,”宋維揚笑道,“凱文·凱利表示,天造物和人造物的聯係會越來越緊密,而在闡述這種聯係的時候又提到了蜂群效應。沒有一隻蜜蜂和螞蟻在控製群體,但有一隻看不見的手,一隻從大量愚鈍的成員中湧現出的手,卻控製著整個群體。它的神奇在於量變引起質變,從單個蔥子的集體過渡到集群集體,隻要增加蟲子的數量,使大量蟲子聚集在一起,使它們能夠相互交流。等到某一階段,複雜度達到某一程度,集群就會從蟲子當中湧現出來,蟲子的固有屬性就蘊含了集群屬性。注意,這些內容的關鍵詞是‘湧現’和‘集群’!”
這個話題明顯有些燒腦,胡鬆以前也沒看過《失控》,他下意識問道:“所以,Web2.0是一種蜂群效應的產物?”
宋維揚點頭說:“是的,社會當中的個體,就相當於一隻螞蟻或蜜蜂。凱文·凱利說,用回旋加速器和X光機來探查一隻蜜蜂,你永遠也不能從中找出蜂巢的特性。人也一樣嘛,你單獨觀察個人,或聰明或愚昧,或淵博或無知,他都隻是單個的人。但是,互聯網能夠把無數個人連接起來,在網絡當中,人們可以互相交流、互相啟發、共同創造,那就形成了一個個集群。而集群力量融合在一起,就會出現‘湧現’的特征。所以我認為,Web2.0概念其實就是蜂巢效應作用於互聯網,網絡是蜂巢,網民是蜜蜂。”
胡鬆問:“這都是凱文·凱利的理論嗎?”
宋維揚說:“可以算是。凱文·凱利在書中說,隨著成員數目的增加,兩個或更多成員之間可能的互相作用呈指數級增長。當連接度高且成員數目大的時候,就產生了群體行為的動態特征。所謂量變引起質變,現在P2P技術越來越成熟,已經足以支撐互聯網的蜂群效應。每一個網民的增加,都讓互聯網的內容發展呈指數級增長,未來一年的互聯網成果,可能抵得上過去十年的成果,這就屬於一種‘湧現’特征。所以我說互聯網新時代來了,Web2.0時代的繁榮,將遠遠超過Web1.0時代。”
胡鬆道:“能更詳細的闡述Web2.0的特征嗎?”
“基本特征我在互聯網大會上已經說了,”宋維揚道,“我來複述一下凱文·凱利在《失控》中的描述,他認為集群係統有以下好處:第一,可適應性,集群係統可在部分構件失效的情況下,繼續生存或適應新的激勵信號;第二,可進化性,集群中的個體經曆和演變,能夠從一個個體傳遞到另一個個體,最終引發群體性的進化;第三,無限性,集群係統當中,正反饋能導致秩序遞增,自發的秩序能創造更多的秩序,信息能夠孕育更多信息,生命能夠繁殖更多生命;第四,新穎性……”
胡鬆問:“那集群係統有缺點嗎?”
宋維揚說:“有啊,我們用互聯網來舉例。非最優性,以前是網站把控網絡,Web2.0時代是人人創造網絡。在沒有中央大腦控製的情況下,網絡資源分配混亂,冗餘內容大量增加,網民和程序員的重複努力隨處可見。還有不可控性,在Web2.0時代,沒有誰是權威,人人都是英雄,資本和程序員無法控製發展方向,隻能順記應互聯網的發展潮流。還有非即可性……”
胡鬆說:“所以凱文·凱利預言了Web2.0時代的到來?”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宋維揚道,“凱文·凱利的思想論述,屬於Web2.0的基礎理論,既清晰又模糊,他當時也不知道P2P技術能發展到現在這種程度。可以說,凱文·凱利看到了大方向,但細節發展會超乎他的想象。但凱文·凱利有句話特彆精妙,他說集團係統屬於‘群氓的智慧’,這句話概括了Web2.0時代,人人都很平凡,但人人都是英雄。”
胡鬆道:“你非常喜歡嗎?《失控》這本書好像還沒在中國出版。”
“我讀的是英文原版,”宋維揚說,“凱文·凱利在西方計算機和網絡界影響很大,他在創辦《連線》雜誌之前,喬布斯就已經是他的忠實讀者,那個時候還是80年代。”
胡鬆說:“不管是集群效應,還是蜂群效應,這都好像是社會學的理論。”
宋維揚笑道:“我大學裡麵讀的就是社會學專業。”
胡鬆道:“那是否可以理解成,你提出Web2.0概念,並非基於計算機和互聯網知識,而是源自於你的社會學思維?”
“可以這麼說。”宋維揚道。
胡鬆道:“Web2.0會給現實社會帶來影響嗎?”
宋維揚道:“我認為,Web2.0和現實社會互相影響。但到了Web3.0時代,互聯網和現實社會將合二為一、密不可分,不使用互聯網將很難在社會上生存。”
胡鬆笑道:“不上網就會死嗎?”
宋維揚說:“死倒不至於,但肯定與社會脫節,就像一個終南山隱居修士。人是群體性、社會性動物……”
胡鬆很快就發現,不上網會不會與社會脫節他不知道,但他今天的采訪已經與預設稿脫節了。他本來想跟宋維揚聊科技、聊網絡,卻朝著社會學與哲學的方向一去不回,好幾次他想扳正都扳不回來,宋維揚總是聊著聊著就聊成了社會學與哲學問題,甚至最後朝著心理學方向狂奔。
嗯,宋維揚在複旦讀書那會兒,心理學也是必修科目。
當話題越聊越深入,胡鬆已經快招架不住了,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提問了,隻能引導宋維揚繼續往下說。最終,兩人在傳播學領域碰頭,這是胡鬆本來的專業,他終於能夠比較針對性的提問。
回到雜誌社,胡鬆在文章開頭就寫道:“宋維揚並非純粹的商人,他更像一個哲學家、社會學家、心理學家,他對傳播學也有非常深刻的了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