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昊不由得心裡感慨,若是莫驚春往日是用這般麵容去與太子殿下說話,何嘗會落得太子不喜?那枯萎嚴肅的神情,就連劉昊這個往日與其有交情的太監,都也隻以為他當真如此枯板。
“勞駕公公回稟,下臣身體不適……”莫驚春話未說完,便接連咳嗽,像是要將心肺咳出來那般微彎了背脊,像是在蜷縮著身體。
手下意識往上護了護,又驀地僵在原地。
劉昊心知莫驚春肅穆嚴謹,若非當真身體撐不住,必定不會回絕太子的召見。眼見人都晃得站不住,素來嚴肅正經的麵孔都泛著紅,必然是難受至極。他忙道:“太傅身子不適,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可曾告了假?”
若是他說沒有,劉昊便要自告奮勇去拿個主意。
眼見莫驚春頷首,劉昊目送他腳步踉蹌出了宮門,這才回去東宮。
東宮。
“身體不適?”
公冶啟漫不經意地屈指敲了敲麵前的卷宗,想起上午莫驚春的模樣比以往多了分鮮活,原是身體不適帶來的嫣紅。
目光落在桌案攤開的竹簡,上書小字綿密,書出了幾條抓眼的章程。
“奴婢瞧著莫太傅那模樣,實在可憐。”劉昊與莫驚春從前有些因緣,曉得其為人老實,隻是不善言談,不得東宮喜歡。
便將他的情況又誇大了三分。
太子淡淡看了他眼,“你這話裡的水分榨了榨,都能給外頭的花澆澆水。”
劉昊賠笑。
他在太子身邊多年,略有薄麵。且東宮也清楚莫驚春的性情,若非當真身體撐不住,以他的嚴謹儘責,確實不該回絕。
“罷了,本也沒什麼事。”
東宮將手裡的卷宗闔上,勾唇,“大哥,還在麗妃那裡?”
…
莫驚春回到莫府,已是滿頭大汗。
苦了一路顛簸,他在馬車內被顛得胸.前刺痛,硬生生痛紅了一雙眼。
伺候的下人迎上門來,驚訝地說道:“郎君可是中了暑氣,這臉怎這般燒紅?”
他湊近了要去扶莫驚春,卻突然吸了吸鼻子,“誒,郎君方才可是去過西街?怎聞起來有股奶香味?”西街最近有店麵做的奶香糕點著實好吃,莫府的女眷都甚是喜歡,這味道聞起來有幾分相似。
莫驚春藏在袖裡的手猛地攥緊,啞著聲音說道:“我身體有些不適,且先去歇息。此事不要同老夫人與大嫂嚼舌根。”
莫驚春的父兄都在外為將,京城唯獨他一人身居高位,卻是個沒有實權,隻享尊榮的官職。除他之外,家中隻有老夫人和莫廣生的女眷,老夫人到底年事已高,莫家也沒幾口人,內府的主意慣來是大嫂說了算。
他進了屋,讓任何人都不得進門後,緊繃細瘦的腰身才卸下力氣,整個人軟倒在地上。
莫驚春顫抖著手摘下官帽,然後在腰帶上扯了薅幾下,才將整個帶子拖了出來,散開的厚重官袍露出白色的裡衣。他的手指懸在衣襟的位置停了停,咬牙掀開了那層厚重的衣料,旋即那股若隱若現的奶香味撲鼻而來。
莫驚春不敢再瞧,滿臉燒紅。
“這究竟是為何?”
他喃喃道。
耳旁,響起了一聲刻板的男聲。
【您好,此為任務失敗的懲罰,為期三個月。】
任務,失敗?
莫驚春的手緊握成拳,麵露薄怒。
這個聲音……是之前的精怪?
他回想著這個精怪的出現,卻是滿眼茫然,不知所措。
幾日前,他醒來洗漱的時候,耳邊就有清脆的叮當響。原以為是侍童頑劣掛上去的風鈴,卻聲聲繚繞耳畔,實在清晰。他心中驚疑,以為幻覺,隻那時已到時辰,不能再拖,便匆匆趕去上朝。
偏生在太子臨朝時,那叮咚聲再起。
【目標綁定:太子公冶啟】
【任務目標:輔佐公冶啟繼位】
【任務一:阻止大皇子麵見麗妃】
這接連三句話砸得莫驚春恍惚,險些沒聽清聖上的問話。好在他在朝中說話並不重要,稍稍回憶敷衍過去,皇帝也不會真的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可那古古怪怪的聲音提及太子殿下,莫驚春心裡忍不住掀起驚濤駭浪。
起初擔憂這是什麼奇怪的幻覺,而後發覺這居然還與麗妃大皇子有關……這朝中誰不知道,大皇子一心正與太子殿下彆苗頭?
這可涉及奪嫡!
那一日晚間,莫驚春悄悄請了醫者診脈,卻得了身體康健的說法。數日過去,那時聽到的聲音宛如似夢,再不曾響起。
莫驚春稍稍放下心來,可沒想到今日會有這樣詭異的事情發生!
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大皇子已與麗妃相見,任務一失敗】
【懲罰:產.乳三月】
精怪的聲音再度響起,卻是重複所謂已經失敗的任務和懲罰!
莫驚春頓覺胸.前溫熱,細嫩的皮膚驀地刺痛起來。他下意識弓起了腰,卻頓覺姿態不妥,又強行站直了腰身。
可這一來一回,那肉狠狠蹭到布料上,疼得他悶哼了聲。
這詭異的感覺比之前還要分明!
眼下他將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再添上方才那精怪的說法……這精怪,是要他去輔佐太子殿下?倘若他頒發的任務沒有做到,就要麵對如此羞恥的懲罰?而且這種羞辱至極的日子,他居然要過上三月!
為何這種任務要選上他?
莫驚春在朝堂不受重用,也不得太子信任,選了他又有何用?
他氣得指尖發抖,啞聲說道:“你為何要羞辱我至此?若要選擇輔佐殿下的人選,滿朝文武誰不比我更為合適?”
【您的野心低於10,忠誠高於80,智慧高於90,再經由隱藏數值的比較,您為最合適的人選。】
莫驚春不是靠得祖上父輩的蔭庇入朝,而是自己走了科舉之路,在年歲十八得中探花。那是他最為耀眼的一年。科舉前三名向來會進入翰林院磨礪數年,無需跟其他進士發放到各地充任小官,乃是一條康莊之路。
可無人知道,為何莫驚春在翰林院一待就是整十年?
當初耀眼的光芒早已消逝,隻剩下暗淡的灰燼。
莫驚春木然。
他性格本就沉默安靜,望了眼身前的狼藉,他木著臉起身用帕子胡亂擦拭,隨後一把塞進袖口,著人備水。屋內香味四溢,在下人進來前,他不得不開了窗戶透氣。站在窗邊的他臉色泛紅,卻是難堪羞辱的模樣。
等到下人將木桶與洗浴的器具都搬了進來,莫驚春一刻都忍不得,將整個人都浸泡在水裡,哪怕被燙得生疼,也隻是咬牙揉.搓。硬是忍得渾身發疼,才將東西擠得乾淨。
他抬手蓋在眼睛上,熱氣熏得雙眼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