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驚春老實站在邊上,隻覺得投來的視線都異常紮眼。
今日,他剛從勸學殿出來,就被永寧帝召去長樂宮。又正好撞上小朝會議事,就讓他站在邊上聽了。
這聽起來順理成章。
卻非常不順理成章。
永寧帝是個勤政的,除了大朝會外,私下的小朝會都是朝廷重臣才會參與,同莫驚春有什麼乾係!陛下找他又是為了什麼?
他進來那會,許伯衡還盯著他看了幾眼,微微一笑。
莫驚春卻笑不出來。
可他還不能不聽。
永寧帝時而會問諸位的意見,那可理也不理他是個剛來的。而他一問,殿內幾個老臣眼神就瞥了過來。
許伯衡,黃正合,柳何芳,薛成等幾個,無不是把持著朝政的重臣,在他們麵前,莫驚春不過是個小小後生。
可陛下既有問,卻也不得不作答。
原來還是與廣潤縣有關。
自打廣潤一事爆發,永寧帝深感各地勾結為禍,特讓吏部在年末考察時再添對天災人禍的考量,同時也下令巡視的監察官員抓緊對地方的核查。故而今年各地遞上來的奏章都少了花團錦簇的文字,皆是利落的文書記載。
可各地情況不同,有受災的,自也有風調雨順的。
永寧帝手裡拿著的,便是雍州來信。
各府所言,皆是平安,雖偶有小災,卻極為安順,百姓生活祥和雲雲。看著稍顯樸實,卻也不失為一篇好文。
然監察雍州的官員派人送回朝中的說法,卻與之截然相反!
其言:“州牧郡守貪墨工銀,致使水災為患,百姓流離失所。又與當地巨賈勾結,開倉米高價賣予百姓,以至於米價高居不下,百姓無以為繼,餓殍者多達千餘人!”
棄州而亡!
便是慣來小心謹慎的莫驚春在看完後,都忍不住痛恨驚怒。
他勉強壓下怒意,沉聲說道:“陛下,不管此事是否為真,都必須再派人帶小隊精兵前往,押送賑災銀兩。若是為真,此人可立刻接管州內一應事務,同時也可救濟百姓。若是為假,當場斬殺監察使,以儆效尤。”
莫驚春這番話,還是有些空中樓閣,可他的果斷倒是讓永寧帝忍不住頷首。
其他幾位老臣的意見,或是和莫驚春有些不同,或是從其他方麵下手,都非常嚴謹縝密。不過許伯衡倒是有些意外,他居然也讚同用雷霆手段動手。
許伯衡:“史書恒此人,最是古板內斂,臣以為此事經他手,便有十足把握。雍州既危急至此,便不能以常態待之。必須儘快以雷霆手段解決,以免發生民憤。”
史書恒是雍州左近的監察使。
永寧帝很是讚同。
那之後,為了派去的人選又是一番爭執,但是永寧帝拿定主意後並不是個拖遝之人,很快就定下了。
隻是莫驚春詭異地發覺,在抉擇人選的時候,永寧帝有意無意曾經看他幾眼。
這幾眼可把莫驚春看得頭皮發麻。
身後的兔尾直接裝死縮成一團。
這尾巴多少能透露出莫驚春的心情,得虧它是藏在衣裳裡頭,才有了隨意擺弄的機會。但是隨著天氣逐漸升溫,莫驚春已經開始在考慮是不是用布條什麼的將它捆起來,畢竟若是突起一塊多少很明顯。
尤其太子的灼灼|熱線,讓莫驚春總有一種一時不察,身後就會多出一隻手的錯覺。
好在太子克製,今日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問。至少他應該慶幸,太子殿下在滿足過一次之後,似乎就真的隻是偶爾看看。
直待小朝會結束,莫驚春才鬆了口氣,落在最後麵慢慢走了出來。
隻是走著走著,他腳步微頓,身影停在宮道上。
永寧帝召見他是為了什麼?
從他來到走,陛下都沒有提過。仿佛隻是讓他走個過場,就塞在邊上聽了一腦門爭端。
黃正合等幾位大臣散的速度卻是快,莫驚春稍一回神,就意識到他們的身影不再,卻唯獨許伯衡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莫驚春忙拱手,“許閣老。”
許伯衡頷首笑道:“不必多禮,你我同為東宮太傅,等閒視之便是。”
莫驚春露出個禮貌的微笑。
兩人一起走了一段,直到各自離去做事時,他心裡驟然閃過明悟。
儘管那毫無根據,但卻莫名篤定。
“方才在殿內,陛下本是打算指我外放?”
他幾乎是在自言自語,輕到彆人聽不清楚。
這是個危險的差事。
不管是去探虛實,還是賑災,或是拿下雍州郡守,這都不是簡單的事情,一個不慎就容易犯下大錯。但同時這也應當是一個機遇,若是能把差事辦得妥當,回來必然是升官加爵的賞賜。至於開罪了一個郡守的禍患……以永寧帝最近的脾氣,那個雍州郡守還活不到那個時候。
若是真被派出去算不得好,卻也絕不是個壞事。
但永寧帝為何有此想法,又為何最終沒選他,這又是另外的問題。
不過這些要緊,都再抵不過莫驚春心裡一樁著急的事。
他硬生生熬到傍晚歸家,抵|達莫府時,才流露出幾分神色。
莫沅澤早就蹲守在大門邊上,等莫驚春一回來就撲上來被他抱了個滿懷。
“叔,叔,你說真的嗎?隻要我在你那乖乖聽話,你就讓我把阿雪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