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這是第幾次?”
“第七十六次。”
他聽到自己的心沉沉墜|落下去的聲音,無比清楚,仿佛耳邊有著呼嘯而過的狂風,實則沒有半點感覺,也隻留下心裡的恐慌在作祟。
直到莫驚春徹底離開了那片銀白,投入了黑暗中,他方才觸碰到那具冰冷的軀體。
可即便在這個時候,莫驚春已經在心裡描繪上了是何感覺,可隔著指尖傳遞來的,卻還是透明的空氣。
如此,如此被隔絕在外的感覺,讓莫驚春下意識惱怒。
……他確實在憤怒。
那淺淺的憤怒紮根在莫驚春心裡,僅僅隻是因為隔著這手指的距離,他便什麼都觸碰不到。莫驚春憑著眼力抓住了陛下的胳膊,帶著他從那暗色裡走出來。
“陛下。”莫驚春推著公冶啟在床上坐下,然後踩著月光,步到邊上,點燃了那沉寂的燭光,再回頭的時候,陛下的模樣便徹底露在他的眼前,“您……”
他說話的聲音,他的腳步,更像是一道指令,猛地讓公冶啟抬頭,一雙黑濃的眼眸死死地盯著莫驚春。那一瞬,莫驚春就像是被什麼凶惡的怪獸盯上一般,背後都是發涼的悚然。
公冶啟的喉嚨微妙地上下滑動,就像是吞咽下了什麼隱忍的東西,視線緊盯著莫驚春的動作,灼|熱,又冰涼。
莫驚春敏銳覺察出眼下陛下的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重新擦拭了腳底,然後在床邊坐下,為陛下脫去靴子,然後一點點解開外衫丟在地上,將陛下渾身上下扒光隻剩下裡衣後,莫驚春才說道:“以後,若是陛下想來,不必這般躲躲藏藏。”
暗衛說出來的次數,著實有些嚇到莫驚春。
他握住公冶啟的手。
同時在心裡慢慢補充,此時陛下的手,應當是冰冷的。
然後他就著昏暗的燭光,將公冶啟壓倒在床榻上,用被褥將兩人包裹在一處。
兩人緊密得就連彼此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莫驚春握著公冶啟的手指,儘管那種感覺萬分詭異,但是他在心裡填補上那個畫麵,沒有露出半點異樣的神色。
陛下的眼睛被另一隻手蓋住。
良久,小扇子一般的感覺在莫驚春的掌心撲閃起來,然後緩緩閉上。
一點,一點,公冶啟的身體軟化下來,像是不複之前的冰冷僵硬,又過了好一會,他的呼吸也變得尋常起來。
手指的溫度逐漸回暖,甚至反扣住莫驚春的手指。
仿佛一切都在好轉。
莫驚春淡淡的氣息就在身旁,若隱若現。
就如同他這個人。
公冶啟閉了閉眼,就跟真的睡著了一般,而莫驚春再堅持了久一些,才聽著公冶啟的心跳聲沉沉睡去。
不過片刻,帝王重新睜開眼。
卻不知是短暫睡著後再醒,還是他壓根就沒睡著。
公冶啟側過頭去盯著莫驚春。
莫驚春的眉頭微蹙,像是在睡意朦朧裡,還是感覺到了強有力的凝視,正在竭力想要從昏睡的狀態中醒來。
公冶啟翻過身來,手指蓋在莫驚春的身上輕輕拍打。
反過來,卻是他在安撫莫驚春。
真真奇怪,分明是他驚擾了莫驚春,卻也是他來安撫莫驚春。
等到莫驚春重新睡得安穩,公冶啟的動作才停下來。
他用變得溫暖的手指捏了捏莫驚春的耳根,眼底流露出血腥殘忍的神色,這副模樣卻是跟白日截然不同,仿佛在白日苦苦壓抑的欲|望在夜間全然流露,再沒有任何的掩飾。因著毫無掩飾,便是徹底的瘋狂。
不知多少個夜晚,公冶啟確實是貪婪地注視著莫驚春。
注視著他的睡顏,注視著他的身體,注視著他在睡夢中的翻滾,注視著他偶爾小小的夢囈。
公冶啟知道莫驚春睡得不安穩的時候,會不自覺皺皺鼻子,睡得舒服時,一隻手會無意識地擺在枕邊,半是蜷|縮半是握成拳頭。
有時候,他在夢中也會如同今日這般敏|感,在幾次掙紮中,就猛地睜開眼,坐在床邊吐息。
莫驚春做夢醒來的時候,從不會立刻再睡。
他會靜坐一會,等到心神平靜下來後,再緩緩起身,踱步到桌邊倒茶。
一貫是不穿鞋的,極其偶爾會記得。
赤|裸的腳掌踩在綿密細膩的毛毯上,莫驚春不會知道,他腳下這地毯已經按照陛下的意思換過了幾次,如今換的這種最是舒服,踩在腳底,既不會過分燥熱,也會顯得柔|軟微癢,透著一些難以掩飾的舒適。
吃完茶後,如果莫驚春還睡不著,他就會提著一小盞燈籠,慢吞吞地繞著莫府轉悠。
有時候會撞上同樣睡不著的莫飛河。
哈,就是莫驚春被|操|練的時候。
如果沒有遇到莫飛河,莫驚春就會溜達完一圈莫府,然後再背著月色,慢吞吞走回去。
這時候,他往往躺下就睡著了。
呼吸聲有點沉重。
有時候,公冶啟總是忍不住伸出手,懸停在莫驚春一寸之外,感受著他的鼻息。
如此瘋狂詭異的窺探,確實是變態。
公冶啟冰冷地想,然注視著莫驚春的眼神,卻沒有過半分抽離。他慢吞吞,如同冰冷的蛇一把扭動著,將自己的身體盤踞在莫驚春的身上,感受著那不斷傳來的溫暖。
滿足感還未湧現上來,卻是再度被莫驚春最近的情況所擊潰。
不管他再如何動作,眼下,莫驚春是毫無感覺的。
手指痙攣地抽|搐起來。
不行。
公冶啟緩慢地舔|舐著莫驚春的脖子,牙齒抵在突突跳動的血脈上,留下一個隱秘的紅痕。
他叼著那塊肉磨了磨牙,然後才軟哼了一聲。
像是最終平息了心中的燥熱,然後勉強蟄伏下來。
他壓在莫驚春的身上睡著了。
翌日,莫驚春醒來前,差點以為自己要被一塊沉重的大石壓著心口砸死了。等到他睜眼醒來,猛地看到他胸口躺著一顆大頭時,莫驚春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他低低呻|吟了一聲,無奈地說道:“陛下,陛下?”
大頭毫無反應,壓著莫驚春的動作佁然不動。
莫驚春聽著帝王的呼吸,沉穩莫名,不像是昨夜那種……詭譎的氣息。
該是真的睡著了。
莫驚春沉默了一瞬,原本想要掙紮的動作最終還是停了下來,任由著陛下繼續這麼趴著。他無奈想到,即便這懲罰能夠讓他毫無感覺,但是這噩夢的由來肯定還是跟陛下的大頭有關!
莫驚春虛虛環住陛下的大頭,半心半意地腹誹著正始帝,一邊在思忖著陛下這半夜潛行的習慣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
莫驚春沒發現半點端倪。
可是如同陛下這般夜半遊蕩,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他想了想,在看到窗外的天色逐漸明快起來後,還是忍不住退了退正始帝的肩膀,“陛下!再不起來,今日的早朝,都要耽誤了。”
正始帝迷糊地擺手,將莫驚春的手給掃到一邊去。
但是在拍開後,又猛地捉住,塞到身下,繼續睡。
莫驚春:“……”
陛下是趴在他身上的,塞在陛下的身下,便是塞在莫驚春的腰|腹,這感覺可是萬分詭異,莫驚春是在再忍不得——
砰!
正在外頭打掃庭院的張力奇怪地抬頭,他看著大清早就過來的墨痕,憨憨地說道:“墨痕管事,你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動靜?”
墨痕麵無表情地說道:“是你出現幻聽了吧。”
他迅速攔下要敲門的下人,然後默默守在了外麵,生怕有人進去驚擾了郎君跟……“夫人”。
屋內,公冶啟輕巧地爬上莫驚春的床,無奈地揉著額間砸出來的紅痕,嘟囔著說道:“你將尊貴的皇帝腦袋砸在了木板上。”
莫驚春冷冷地說道:“臣還可以讓您尊貴的鼻子砸在臣這卑賤的拳頭上,順帶迸出幾滴無關緊要的紅血。”
公冶啟揚眉,蹭在莫驚春的肩膀上擾亂他穿戴衣物的動作,一邊曖|昧地說道:“或許,夫子也可以選擇不穿衣服,然後……”
“然後您該上早朝了。”
帝王的臉色垮下來,大頭在莫驚春的肩膀上從左邊滾到右邊,再抵著從右邊滾到左邊,無可奈何地說道:“夫子難道就不想問問寡人,昨夜的事情?”他輕描淡寫地將此事提起,仿佛那不是多麼變態恐怖的事情,而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莫驚春聽到自己在說,“如果您想說的話,自然會告訴臣。”
就像是在早一二年前的時候,正始帝還會跟莫驚春糾結君臣,夫子,子卿這樣的稱謂,可是時至今日,他已經不會再糾纏這些無謂的口頭稱呼。
他甚是清楚,對莫驚春來說,這些習以為常的東西,便是穿戴在他身上的盔甲。
莫驚春習慣了這樣謹慎微小的生活,他或許可以強迫他袒露那些純然歡|愉的一麵,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讓莫驚春完全回到最開始年少風|流的自豪。
這些是需要循序漸進的溫養。
而公冶啟了解莫驚春,正如同莫驚春了解公冶啟。
所以他不會問。
公冶啟趴在莫驚春的肩膀上,含含糊糊地跟著他挪動,因著那腦袋是趴在肩頭上,所以說話的聲音也顯得悶悶的,“寡人重重地責罰了劉昊。”
莫驚春:“……因為什麼?”
公冶啟委屈地說道:“他居然覺得寡人會厭倦了夫子。”
莫驚春便意識到陛下其實知道了前幾日的事情,還是落在了陛下的耳中。
莫驚春無奈說道:“這說明中侍官清楚地知道人之劣根,在於喜新厭舊。”他艱難地試圖給自己係上腰帶,但是礙於他身後還有一個大家夥,所以他的動作異常受阻,花費了好些功夫,才勉強繞過去,再給係上。
這不能怪莫驚春。
他感覺不到陛下,所以動作的時候,要麼不小心戳在了他的腰上,要麼不小心從不該穿行過的地方擦過,險些釀成大錯,擦槍走火。
等他就剩下朝服和官帽沒戴上的時候,莫驚春看著外麵的天色憂慮地說道:“您若是現在離開,還勉強來得及。”
公冶啟幽幽地說道:“寡人要坐著夫子的馬車。”
莫驚春忍。
他們兩人在剩下一刻鐘的時間飛一般地完成了所有的事情,然後遮遮掩掩地上了馬車,從莫府的閽室駕出去。
公冶啟揚眉,興高采烈的神色浮現在俊美的麵容上,露出他異常年輕的模樣,他笑嘻嘻地說道:“方才你可看到了墨痕的臉色?”
莫驚春沒忍住,輕笑了一聲,然後抿緊嘴唇說道:“陛下,莫要嘲笑臣身旁的侍從。”
公冶啟懶洋洋地軟靠在莫驚春的身上,仗著夫子現在毫無感覺肆意亂動,然後笑著開口,“寡人笑話他了?夫子,寡人可是實話實說。不過,這宮城外,白日倒是熱鬨。”
莫驚春聽到“熱鬨”兩個詞,下意識低頭看著公冶啟。
陛下看著車窗外的模樣,並不顯狠厲,隻是有著一種詭異的稚氣。
莫驚春斂眉,其實公冶啟確實異常年輕。
如今不過是二十歲出頭。
他輕聲說道:“陛下給劉昊什麼懲罰了?”
公冶啟笑眯眯地說道:“劉昊那家夥不是最看重錢財這黃白之物?寡人便扣光了他一年的俸銀。”
莫驚春好笑地抿著嘴,看著陛下肆意活脫的神采。
沒忍住,輕掐了掐公冶啟的鼻尖。
公冶啟從這個動作中感覺到一閃而過極其細膩的情愫,他仰頭看著莫驚春,卻看到莫驚春的手指蓋住了他的眼,“陛下,再眯一會罷。”
公冶啟軟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等著這個插曲過去,正始帝在朝堂上亦是威武,半點都沒有清晨在莫驚春的床榻上不情不願,不肯醒來的癡纏。他殺伐果斷地將朝臣打算軟和的態度全部回絕,讓戶部和兵部做足準備,絕不可能對四麵開花的戰事屈服。
而下了朝,幾個老臣又被叫去了賢英殿。
而明眼人清楚地意識到,這一次,沒有王振明。
不日,黃正合上了祈求告老歸鄉的折子。
正始帝半點都沒有要推拒的意思,黃正合既然如此識得眼色,帝王便痛痛快快地放他歸鄉,那麻溜的動作,讓吏部都險些沒反應過來。
然吏部眼下也是稍顯混亂,畢竟王振明便是吏部尚書,原本乃是六部之首,可正是因為這些年陛下不喜他的緣故,導致吏部也有些備受苛責冷落,好在職權擺在那裡,方才勉強撐住局麵。
兩日後,就在王振明的告老折子也遞上來的時候,他便被下獄了。
與此同時,林家上下,自林禦史……哦,不,眼下應當稱呼他為林德喜,自上而下,隻要在京城的無一幸免,全部都被抓如牢獄。
滿朝嘩然,而薛青便是頂著無數人恨不得他當場暴斃的壓力,鎮定自若地步了出來,將一概罪證陳列而上。
正是林家以林德喜為首,勾結王振明,把弄朝廷,貪汙受賄,販賣私鹽,貪昧賑災銀兩等等罪行,那罪證甚至可以追溯到十數年前,是一場漫長而持久的隱秘。
早在年前正始帝發作林德喜的時候,林家人便有想過倉皇出逃,卻是萬萬沒想到,陛下已經派人把守住各個要道,林家人隻要出現,都會有人盯梢,至於出城……
哼。
他們惶惶不可終日,不知什麼時候鐮刀會跌下來。
而那些還有官職在身的林氏官員,卻還不得不硬挺著上值,這種異常煎熬的痛苦生生割著他們的皮肉,讓他們恨不得跪地求饒。
王振明被宿衛從朝堂壓下去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種釋然的感覺。
一切,都結束了。
總算可以結束這不知何時會中止的煎熬。
他這兩年迅速蒼老下去,看著比許伯衡還要蒼老十來歲。
難得奇異的是,這一次官兵抓捕卻異常順利,沒有人哀嚎。
甚至於有些林家人的臉上還流露出狂喜與解脫的快樂。
……這實在很難預料這短短幾月的時間,究竟給他們堆積了多少畏懼和壓力?
莫驚春知道林家終究有這麼一日。
或早或晚。
至於王振明,他確實還在吏部尚書的位置,卻能逐漸看得出他被死亡籠罩。
正始帝幾乎生生逼死了他。
這些都是朝上的事情。
不過莫驚春也能從公冶啟夜半出現的次數中覺查出來陛下莫名的亢|奮。
他在知曉陛下半夜來訪的習慣後,已經變得比往日還要敏|感些,不能說一半,但十有二三,還是有所感覺。
莫驚春躊躇了片刻,還是沒有阻止陛下這樣的趨勢。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這樣讓步的縱容,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後果。
入夜深沉,月色寂寥。
還未到子時,莫驚春就已經沉沉睡去。
他睡得異常早,像是……有些奇怪。
莫驚春的呼吸沉重,比平時要再沉一些。寂寥的夜色中,垂下的床簾外,若隱若現,能夠看到一道黑濃的身影,像是趴在莫驚春的身上,沉浮。
莫驚春無知無覺地睡著。
時辰無聲無息地走動,像是步步緊迫的危險。
公冶啟粗糲的手指擦過莫驚春的臉頰,濕|膩的水痕擦在他的眼角,低低笑出聲來。
那笑聲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裡,詭異又莫名。
離子時還有,一刻鐘。
作者有話要說:政史地如此stk的行為不能學(鄧布利多搖頭.jpg)
並沒有加更捏,可惡(啪,打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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