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章(2 / 2)

也有的認為前有女將驍勇,此事不過孤例,不可混為一談。

再有更為極端,認定這一切都是彭家的家教出了問題。

卻也有人覺得,隻有彭家這樣嚴苛的家教,方才能教育出謹慎守禮的女子。

這樣的爭論,一時間充斥整個京城。

自從孟懷王妃將《雲生集》取回來後,就有不少之前尋翰林院而不入的人試圖拜訪孟懷王王府,這樣的人數變多後,孟懷王妃便索性派人在門外張貼黃紙,每日可供十人入內,府內自會準備筆墨紙硯,將《雲生集》供人摘抄。

但為期一月。

自從孟懷王妃公布此事後,孟懷王府外來往的車馬,許是京城最多的一處。

而且礙於這是王府,想要入內的人也不敢讓侍從來排隊,隻能自己早早前來,以至於排隊的時間越來越早,早前還有人試圖躲避宵禁三更半夜前來,結果直接被王府的守衛給丟了出去,這才老老實實在早晨前來。

如此,孟懷王府在這期間,也成為京城學子最是聚集之地。

前十可以入府一覽,其餘的人或許看不到,但是也可在王府提供的庭院歇息聚會,久而久之,倒是還在那裡置辦了一場詩會。

孟懷王自無不可,甚至還增添了彩頭。

如今這彭家的事情一出,京城學子都在議論,孟懷王府上自然也是如此。

這些為了《雲生集》莫名而來的學子們要麼出身名貴,要麼是才學淵博,為了女子激起辯駁的事情,還是少有。

孟懷王妃聽了幾次,卻是不再去了。

孟懷王看王妃的神情有些鬱鬱,不由得問道:“是外麵太過吵鬨,煩到王妃了?”

孟懷王妃優雅地端著茶盞,搖頭,笑著說道:“都隔了這麼遠,若是還能再聽到外麵的動靜,那才叫奇怪。妾身不過是覺得心裡不舒服。”

孟懷王好奇地在王妃的邊上坐了下來,他還甚少看到王妃惱怒的時候。

“是哪裡惹得你不舒服?”

孟懷王妃:“那外頭正在討論女子需要三從四德,或叔需要天性率真地發展,這不是顯得很可笑嗎?一群大男兒,在爭辯是不是要將女子關入牢籠中,是不是忘了,這天下可還允許女官的存在呢!”

孟懷王一頓,訕訕地說道:“不過是隨口一說。”

孟懷王妃衝著王爺嫣然一笑,“若妾身與手帕交們聚集在一處,認為男子不需讀書,認定男子便是需要生存在籠子內,終生不可跨出大門一步,王爺,屆時,你會是怎樣的感覺?”

孟懷王的臉色微變,摸了摸鼻子。

“這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便不知道疼。”孟懷王妃淡淡地說道。

從古至今,都是這個道理。

京城向來是周邊城鎮的引領,也沒過多久,這話題便也傳入四處。

也正傳入了正在吃飯的陳文秀耳朵裡。

她坐在角落裡,身邊正坐著幾個後相貌普通的男子,而她的臉上,其實也套著一個麵|具,再不是她從前的模樣。

陳文秀被擄走後,好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自己是要被帶到哪裡去,一直在心裡惴惴不安。以至於人嚇得發了高燒,綁架的人看她要死了,倒是沒讓她繼續燒下去,而是給她鬆綁後送去城鎮看大夫。

也因此,讓陳文秀知道自己其實已經要回到京城。

如今她落腳的這個城鎮距離京城也不過才一天的距離,今日她的高燒不退已經大好,能下來吃飯,已經是對陳文秀莫大的激勵。

陳文秀在這些天感覺得到,這群綁架她的人殺人如麻,壓根不會在意精神上的壓迫。如果不是她受不住發了燒,或許那硬邦邦的態度還不會鬆緩。

雖然陳文秀有想過要逃跑,可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又沒有錢財,就算跑了都沒處去。

而能綁架一個王妃……怎麼算都不可能是普通人。

想要活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她索性得過且過,活得跟條鹹魚一樣。

隻是這條鹹魚在聽到外麵議論“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時,氣得幾乎是從長凳上跳起來,猛地被右邊的綁匪給按了下來。

陳鹹魚立刻說道:“我不是要跑,我隻是生氣!”她立刻闡明立場。

胳膊都快被卸下來了!

“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這都男女平等了,哪裡來的才德,真想拿大炮轟掉他們。”

“大炮,是何物?”

左邊的綁匪冷冷地說道。

陳文秀:“就是……”

她的嘴巴一張開,然後就卡帶了。

就是什麼來著?

大炮是什麼?

陳文秀的腦子裡一時間浮現出了橫著的圓筒,然後就像是小推車那樣架在上麵的……拋射出去的東西?

拋石車?

又不像……

就在她開始冥思苦想的時候,左邊的綁匪麵無表情地敲暈了她。

“走。”

他們迅速無聲地撤離,朝著京城的方向前進。

等到陳文秀再睜開眼的時候,正聽到一把溫和好聽的男聲在說話。

“怎麼將人帶來這裡?”

“據說她的嘴裡一直都是胡言亂語,但是有些又很是有趣,正巧寡人在這裡,便將她直接送過來了。”

“她畢竟是王妃,休要如此粗魯。”

“哈,夫子,她這王妃的位置是從何而來,想必她自己比我等更加清楚。您瞧瞧,她現在可還是在裝睡呢。”

莫驚春看了過來,正對上陳文秀恐懼睜開的眼。

寡人,夫子……

陳文秀驚得猛地坐起身來,這便看到了袖手站在遠處的高大男子身上。

他穿著一身玄色的衣裳,長袍上的紋路在燭光下並不分明,卻是異常繁複,一看就是需要無數繡娘日夜趕工的精貴活計。她迷迷瞪瞪地看過去,那矜貴冰冷的男子隻看了她一眼,便麵無表情地看向身旁的男子。

“夫子,還是將她丟出去罷。”

另一個站在邊上的男子看起來俊秀溫和,氣質可比身旁的那人暖煦得多,尤其是那一雙眸子,看過來時,總讓人感覺到心裡的平靜。有他在,那個冰冷如雪的高大男子好歹不像是個毫無血肉的冰冷雕塑,有了一絲絲溫度。

左邊的,她不認識,但是右邊的,陳文秀卻知道是誰。

是正始帝!

怨不得她在迷糊的時候聽到這把聲音都嚇得要立刻爬起來,這聲音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便是那一個雪夜在皇宮內殺氣肆意外放的狗皇帝啊!

陳文秀:“……”

等下,她為何敢在心裡吐槽皇帝“狗”?

她是不要命了嗎?!

莫驚春見陳文秀的臉色變了又變,一時間猜不出來她究竟在想什麼,不過還是溫聲說道:“陳王妃……”

陳文秀臉色微變,皺著小臉說道:“還請……您莫要叫妾身王妃。”她暫時是不想跟明春王再扯上任何關係。

隻要再想起此事,陳文秀都會感覺到那時時刻刻被人盯梢的毛骨悚然。

而明春王對她的溫柔,不過是另外一套偽裝的麵|具。

陳文秀捂住嘴巴,或許隻有這樣,才能阻止她回想起那一夜略顯惡心凶煞的畫麵,為此她願意付出代價。

陳文秀不敢看正始帝,便怯生生地看著莫驚春,“王爺,明春王之所以願意娶妾,隻是因為妾身的一些奇異,卻是與妾身無關。”

莫驚春:“女郎的意思,是要跟王爺和離?”他異常敏銳地捕捉到了陳文秀話裡的意思。

陳文秀:“難道朝廷不允許王爺與王妃和離?”

她現在有點喜歡這個叫莫驚春的人,他非常善解人意。

不過從正始帝那態度來看,這位莫驚春應當是他重要的人。隻是陳文秀並沒有從明春王那裡得到太多關於外界的消息,所以隻隱約記得莫驚春的名諱,卻不太清楚他的情況。

莫驚春的神色平靜,淡淡說道:“允許,隻要能給出合理的證據,就能夠和離。如果是明春王的過錯,他還得再給你補償。”

陳文秀眼前一亮。

隻是還沒等她說話,身旁的正始帝便咳嗽了一聲,幽幽地說道:“夫子倒是跟她說上話了,態度如此溫和,豈不是讓寡人難做?”

莫驚春看向陛下,“您想要審訊她?”

正始帝的眉梢透著少許戾氣,悠悠說道:“身為射傷您的器具製造者,寡人不將她千刀萬剮已經是大度。”

陳文秀臉色驟變,連連說道:“陛下,您不必審問妾身,凡是您問的,隻要是您想知道的事情,妾身絕不會不答。”她感覺到正始帝一閃而過的殺意。

陛下想要將她千刀萬剮這句話,不是作假。

正始帝揚眉:“若有虛言?”

“如有虛假,妾便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陳文秀斬釘截鐵地說道。

“來人,將她帶下去。”

正始帝懶洋洋地吩咐了一聲,讓人將礙事的陳文秀給拖走了。

莫驚春:“陛下,臣覺得,陳女郎所說的話,應當是真的。”他從陳文秀的身上並沒有感覺到剛才對話裡的任何停滯,如果陳文秀能夠在這短暫的時間內立刻想出來欺騙他的法子,那這樣的人,本就是人才。

正始帝:“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寡人並不在乎。”

莫驚春挑眉看向帝王,隻聽得他不疾不徐地說道:“她跟在明春王的時間已經有一二年,身旁必定有一人以上在盯梢,她在被暗衛擄走的時候有機會可以喊救,可是她並沒有,想來是早就覺察出了明春王的‘良苦用心’。”

莫驚春:“能夠舍棄之前的富貴,卻是跟著一群不知為何……不,這位女郎應當很聰明。她在方才就識時務者為俊傑,立刻切中了陛下最想知道的事情。或許,她在被帶回京城的途中,就已經逐漸想明白陛下的身份了。”

“是與不是,明日就知道了。不過夫子,你若是再想著陳文秀的話,那寡人可就真要嫉妒了。”正始帝的手指捏在莫驚春的下顎,將他的頭扭了過來。

莫驚春:“陳文秀名義上還是明春王的王妃,陛下這嫉妒是哪跟哪?”

正始帝一本正經地說道:“即便夫子是他人王妃,寡人也必定是要強搶過來的。”

莫驚春冷靜地說道:“陛下前些日子不還與臣說,若是喜歡,可以挑選宮婢賜給臣下,怎麼一眨眼便又嫉妒起來?”

正始帝:“寡人確是說過這話,如是夫子想要,自也是任由夫子挑選。隻是此後再如何,那人是什麼模樣,夫子也管顧不得。”

莫驚春:“……”

這是來了人是死是活都不能保證的意思。

莫驚春往邊上走了走,沒正對著陛下的臉,這才說道:“陛下,會嫉妒的人,也不隻有你一個。”

他說這話的時候,耳根有些微紅。

都到這年紀了,還會為吐露這樣的話而顯得羞怯,實在窘迫。

但是莫驚春沒預料到緊隨而來的事情。

砰——

兩道重疊的身影滾倒在地上。

儘管這場意外的撞擊因為正始帝下意識伸出來的手護住莫驚春的額頭而沒讓他頭暈眼花,但是顯然他們都沒有留意到在邊上的桌椅,兩人都不得不撞上桌腿,然後被掉下來的桌布給蓋住。

驟然暗下來的環境讓莫驚春眨了眨眼,“陛下?”

突如其來的重壓撞得莫驚春一個踉蹌沒站穩,如今他的腰間隱隱作痛,嘴巴剛要說話,又猛地被正始帝給堵住,男人的舌頭熟稔地舔過莫驚春的上顎,瘙癢的感覺讓他瑟縮得往下躲,可一隻大手扶住莫驚春的腦袋,不讓他動彈。

這是個漫長而持久的親吻。

正始帝甚少這麼有耐心。

他年輕,衝動,狠厲,霸道,又瘋狂。

在帝王身上凝聚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品質。

沒有人能如此瘋癲的同時,又是如此冷靜。

莫驚春感覺舌根都麻了,正始帝才用手指摁著莫驚春的下唇,輕笑著說道:“夫子卻是與寡人說說,是在什麼時候?”他的鼻尖蹭著身下人的鼻尖,那親昵曖|昧的動作,讓莫驚春的腰忍不住一彈,“……陛下起來再說。”

正始帝卻是不依不饒,哀怨地說道:“那可不成。夫子簡直就是蚌殼裡的軟肉,藏得忒是嚴實,好不容易撬開來看到一星半點,還沒吃著,就猛地縮得再看不見。”

莫驚春被正始帝這話羞得身體僵住,直惱陛下怎麼如此厚臉皮?

正始帝的話卻仍是不夠,正笑嘻嘻地咬著莫驚春的耳朵,含含糊糊的聲音透過皮肉傳遞進莫驚春的耳朵,再滑進他的心裡。

“夫子,夫子,您倒是讓寡人高興高興,可憐可憐你這好學生不成嗎?”

莫驚春被帝王逼得沒辦法,隻能斷斷續續將前段時間一閃而過的陰鬱念頭說給他聽,卻是讓正始帝的眼睛越發亮起,透著詭譎的色彩。他的手臂有力地撐在莫驚春的耳畔,在這片被桌布蓋住的小小空間裡,情|欲在帝王的眼底瘋狂滋長。

莫驚春試圖爬出去,卻被正始帝用力箍住腰,反倒是讓自己陷入異常尷尬的局麵。

“陛下,臣答應了桃娘晚些時候回去,要給她帶糕點。”

正始帝含糊不清地叼著莫驚春的後脖頸肉,“廚房裡有。”

莫驚春的手指抓住軟綿的地毯,羞惱地說道:“可臣不能帶著一身……氣息回去。”

正始帝有時候特彆想告訴夫子,有些話說出來不是勸阻,反而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火上澆油。

“那夫子再答應寡人一事。”

莫驚春的身體僵住,腰部是堅硬的物什,耳邊是帝王低聲呢喃,“夫子,這可是寡人第十九次主動求嫁,難道寡人不合該是夫子最合適的人選嗎?”

“哪有人……”莫驚春咬牙切齒,一拳砸在地上,透著軟弱無力的虛軟,“在這時候,這當口求……”

正始帝:“成與不成,嗯?”他的尾音奇異地上揚,似乎是在期待著莫驚春早早否決,然後便可肆意施為。

莫驚春一想到東府裡存放著的各種奇怪器具,當即嚇得頭皮發麻,聲音急促地說道:“成,當然,可以,陛下說什麼就是……”

正始帝暗示地抵住他,“夫子應當將話完整說出來,不然寡人怎麼知道夫子說的是什麼意思?”

莫驚春已經滿臉通紅,手背壓在眼睛上,恨不得立刻消失。

“是……莫驚春,願意娶,公冶啟為妻,往後,生死不棄。”他的聲音越說越低,直到最後幾個字,已經幾乎說不出來,一邊哆嗦著一邊說話,羞恥到眼淚都要流下來。

帝王想過莫驚春說出這話時會是怎樣的場景。

可每一個場景,都沒有此刻這般,幾乎要挖開他的心臟,將莫驚春三個字都刻畫得滿滿當當。

公冶啟聽到自己的心跳。

從未有過這一刻,讓公冶啟清楚地意識到,他活著。

他活在人間。

而他懷中,擁著他的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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