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尋找到正始帝古怪的理由,又能解決得了什麼呢?
為什麼精怪不直接發布一個任務,讓莫驚春去解決這古怪的緣由?
精怪沒有這麼做,反而是選擇了一個崎嶇的做法,是否意味著,致使陛下古怪的理由……是沒有辦法解決的?
從這個角度出發,莫驚春有了幾個恐怖的猜想。
他的手指無意間剮蹭到了唇角,幾乎不可見的破皮刺痛,讓莫驚春回過神來,下意識舔了舔。但是他的舌頭在那之前腫/麻得更厲害,卻是錯上加錯,讓莫驚春倒抽了一口氣。
他揉了揉額頭,將自己的注意力轉回來,想著秦大夫說的話。
受驚……
他苦笑了一聲,任由是誰,怕是都會崩潰。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苦澀的味道難以下咽。
莫驚春這兩年來,對正始帝的瘋狂……有些疏忽了。
除了偶爾的暴怒外,正始帝在服藥融合後,以及……那一次險些流露的張揚外,帝王一直都較為清醒,即便是在逼迫宗室和世家的手段上,都遊刃有餘,又精明老道外,基本上看不出正始帝那過於扭曲的本性。
它藏在正始帝的皮肉下,雖然蠢蠢欲動,但是不再顯露。
不管是對前朝的事務,還是對待軍事的處置,都沒有半點偏差,仿佛是一個英明神武,有點冷酷的君王。
他看起來,像是控製得很好。
於是,莫驚春也有些淡忘了從前不得不奔波去安撫正始帝,不得不讓帝王安靜下來的歲月……那是真實存在的。
莫驚春閉上眼,沉沉歎息了一聲。
不再顯露,卻不意味著不存在。
莫驚春的手指有些顫抖地將頭發往後擼。
…
新年伊始,第一次大朝會上,即便諸位朝臣試圖讓自己振作起來,可是這好幾次的休假還是麻痹了他們的神經,讓他們都表露出懶散的一麵。
有的大臣左看右看,偷偷用袖子捂住嘴巴,然後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哈欠。
張千釗在後麵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好氣地說道:“你這是連著吃了幾日的酒,才是這樣爛醉的模樣?”
站沒站相!
那當然是袁鶴鳴。
袁鶴鳴被他嚇得左顧右盼,噓聲說道:“彆亂說,我怎麼會亂吃酒呢?隻是這幾日有些懶散,所以清晨起來,確實有些難熬。”新年在家,誰會緊繃著神經過活,這時不時來幾個親戚,再走走宴席,逢年過節的祭祖和其他的禮節,折騰下來雖然有些勞累,但是也失去了早起的必要。
朝臣要趕來上朝,總是要在天不亮的時候就開始動身。
越是遠的,起得就越早。
袁鶴鳴的宅院在不遠不近的距離,但是趕過來,也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
他不想再在酒這個事情上拉扯,畢竟他這兩位好友是絕對看不過眼去的。不過一想到這裡,袁鶴鳴就下意識找起來……莫驚春怎麼不在?
莫驚春每次來上朝,都是來得不早不晚。
但是今日這時辰,卻是有些晚了。
張千釗剛想說話,看到從殿門外走進來的莫驚春,便下意識轉過去,和莫驚春說起話來,“……你怎麼看起來,像是連著熬了幾個大夜?”他奇怪地打量起莫驚春的模樣,開始懷疑袁鶴鳴和莫驚春是不是在私底下背著他連著出去吃酒了,不然這兩人怎麼是一個模樣?
莫驚春無奈地說道:“前幾日低燒,昨兒才有些好轉,所以才來遲了些。”他沒說的是,他早上險些起不來,還是墨痕進去叫他的。
張千釗關切地慰問了幾句,而袁鶴鳴則是擠了過來,看著莫驚春蒼白的模樣搖了搖頭,“你要是實在撐不住,那還不如告假,左不過再養一二天的事情,彆為了這點小事,將自己的身體拖累了。”這臉色可真是有些難看。
身邊幾個大臣聽了袁鶴鳴的話,有的暗自點頭,也有的搖了搖頭,麵露不讚成的模樣。
剛剛走過邊上,想要去找戶部右侍郎的許冠明聽到這話,卻住了腳,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道:“這話倒是奇了怪了,為了朝務,為了公事繁忙,本來就是理所應當之舉,怎麼到了有些人的嘴裡,就變了味道呢?”
袁鶴鳴麵帶微笑轉了身,轉瞬又變得麵無表情,陰冷地看著許冠明,“而有些人,是長了張嘴巴,卻不會說話。”他隻是普通地看著許冠明,卻讓許冠明莫名被有種居高臨下俯視著的錯覺,冰冷的壓力迫得他渾身發毛,仿佛被什麼可怕的怪物盯上。
他不敢再和袁鶴鳴的眼神對上,腳步加快,一下子遠離了他們。
那慌亂的腳步聲,卻透著虛弱。
莫驚春搖著頭說道:“你去理他作甚?他就是嘴巴有些難聽。”
袁鶴鳴不緊不慢地瞥了眼莫驚春,也學著張千釗的口吻,沒好氣地說道:“我才要問你呢,平時的尖牙利嘴去哪裡了?諷刺我的時候,不是很能耐嗎?怎麼對許冠明這廝這麼寬容?”
莫驚春淡淡說道:“我為什麼要為一隻嗡嗡叫的蚊子而動怒?”
袁鶴鳴聽了莫驚春的話猛地一愣,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到底是沒再動怒。
不多時,朝會一開,各位大臣站回自己的位置,不再跟之前那樣亂糟糟。
雖然是大朝,但是因著是開年第一波,其實也沒什麼大事。
唯獨是八百裡加緊送來的軍報,倒是提及了前線的情況。
叛軍在試圖回撤的時候,遇到了朝廷兵馬的埋伏,損失慘重,如今正縮回之前掠/奪下的城鎮,卻被朝廷的兵馬圍著打。
這是處境逆轉。
莫驚春在心裡鬆了口氣。
他之前接到莫廣生的來信時,他在信件上提及到了叛軍對他們的包圍,雖然莫驚春看得出來莫廣生的信心,但圍困久了,可不是好事。
莫驚春也是有些擔憂的。
畢竟攻城之戰,守城一方雖然是占據優勢,可是時日漸久,他們一直被圍困在城中,也會有各式各樣麻煩。
光是這一整個城池要怎麼維持運轉,還有能夠支撐得住整座城池的糧食,武器……
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如果困得時間久了,甚至能活生生困死一座城。
不過,叛軍為什麼會突然選擇回撤?
這些在軍報上並沒有說。
如今雖是開春,可是冰天雪地,還未迎來溫暖的時節。或許是因為太過寒冷,所以叛軍才會選擇退回去……不,這樣的可能性不大,明春王野心勃勃,這樣的理由不足以讓他們撤回……那還有什麼可以動搖明春王的看法?
莫驚春很清楚,正始帝其實也在有意挑起戰事,一方麵是為了打擊世家,另外一方麵,是為了能夠將那些潛藏在底下的爛蟲都挖出來。
可明春王這樣的人物,也算得上梟雄。
畢竟能夠在莫廣生的穩紮穩打下,還是啃下了幾塊硬骨頭的人,怎樣都算不上軟弱。
如此來看,不管這場戰役最開始是為何,但是在眼下這焦灼的時刻,怕還是會打上一段時間。
莫驚春若有所思,如果……
他的猜測沒錯的話。
莫驚春認真聽著其他朝臣的話,隻是一直沉默著。
偶爾點頭,或者是搖頭。
並沒有發表太多的意見,顯得非常安靜。
等到了下朝時,莫驚春腳步匆匆,異常敏捷。
他走得飛快,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正始帝幽冷地看著莫驚春的背影遠去,垂在袖口裡的手指克製不住痙攣起來,劇烈的呼吸之下,他的胸口起伏了幾次,像是強硬壓下了什麼。
難以啟齒的陰鬱黑暗凝聚在正始帝的眼底,最終凝結成恐怖的鬱色。
他終究沒有叫住人。
不然……
正始帝看著自己顫抖的手,那種沉甸甸的歡愉還壓在心頭。
再一次失控的瘋狂,夫子受不住。
…
莫驚春匆匆上了馬車,才鬆了口氣。他不自覺扯了扯衣襟,看著墨痕探進來腦袋,
說道:“夫子,之前盯著的那個人,失蹤了。”
莫驚春微蹙眉頭,“失蹤?”
“是的,沒再看到他的身影,而他姐姐也消失了。”
莫驚春緩緩說道:“你覺得,那少年是失蹤,而姐姐是感覺到危險,藏起來了?”
他覺察到那兩者的不同。
墨痕點了點頭。
莫驚春沉默半晌,“謹慎行事,有危險,就撤。”
墨痕咧開嘴笑了笑,“是!”
…
破落的宅子透著陰森恐怖的氣息,半拉月亮從窗外透了進來,隱約照見這房間倒塌的各種擺件。在最裡麵還算乾淨的布料下,半是蜷縮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孩子,看著不到八.九歲的年紀。
他正睜著眼,謹慎的模樣很像貓兒。
在他身上壓著一床棉絮,外頭的人瞧不見這孩子。
隻會看到一個正佝僂著趴在棉絮上護著的單薄少年。
他半跪著麵朝牆壁,背上皮開肉綻。
剛剛遭過一道鞭責,滾落的血水險些滴到底下孩子的臉上。
被抓過來的人,時不時悶哼幾聲,心裡怕得要死,卻還是勉強趴在那上麵,像是要護住下麵的孩子。
他被抓過來的時候,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
就生怕姐姐也遇到了危險。
但是,相較於還未出事的姐姐,如今他自己卻是更為危險,險些疼得要暈死過去。
如果莫驚春在這裡,他或許會認出來,這個人,就是之前被他們送去京兆府的小賊人。
不過他現在鼻青眼腫,想要認出他,也不容。
背上那大片大片的鞭痕撕下不少皮肉,這劇烈的疼痛,疼得他繃緊了皮,忍不住顫抖起來。
耳邊那些罵罵咧咧的聲響,也幾乎聽不清楚。
“你到底將東西藏到哪裡去了?!”抽打他的人還在不住逼問,隻可惜少年已經幾乎聽不清楚他的話,隻是偶爾在鞭打下,忍不住顫抖幾下,“說啊!我記得,你可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姐姐在外麵,哈,你是在等著她來救你,對吧?”
他微眯著眼,故意用著難聽淫.邪的話來刺激少年。
少年幾乎要昏死過去的神智猛地被拉了回來,他艱難地抬起頭,總算有了反應。拿著鞭子的人以為他想要招認,便湊過來一點,結果迎麵對上一口唾沫。
少年啐了他一口,“你永遠也找不到她!”
他們習慣了狡兔三窟,可以藏人的地方,不止一處。
在整個京城,他們已經找了好幾處可以落腳的地方,隻要一處出現問題,就會立刻更換地方。
這些年,他們一直都是這樣過活的。
隻是少年也想不清楚,自己是在哪裡暴露的。
當然,他們也沒料到,這些人居然敢這麼放肆,在京城腳下,都能做出搶人的行為。
少年渾渾噩噩地想,即便是在天子腳下,也會存在著極其黑暗恐怖的事情。
更何況他們這些從一開始,就不起眼的小人物。
“黃口小兒!”
那人顯然惱怒,手腕一抽,便是重重一鞭。隻是準頭有點偏了,一下子抽在他的肩肘下,餘下的力道隔著肩膀抽到了破圩棉被上,拍出響亮的回音。
“底下有人。”
少年疼得空白的腦子一清。
沒錯,底下那孩子是他藏起來的。
先前發現被綁架,屋內除了他還有一個孩子,看著錦衣玉袍卻歲數極小。那時候外麵傳來了腳步聲,他來不及多想就掙紮著用破圩棉被蓋住了他。
這孩子是被他連累了?
其實他也有些分辨不清楚,但是劇烈的疼痛已經讓他再撐不住,徹底暈厥過去。
那鞭打逼問的人在察覺到少年昏過去後,踱著步走來,蹙眉將他翻了過來,發覺他的呼吸微弱,當真是跟死了一般,急躁地在嘴裡唾罵了幾聲,這才轉著步出門去。
依稀間,聽見他粗魯地說道:“還沒問出來,那小子嘴巴硬得很,再打下去,怕是要沒命了。去拿點藥……”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過了一會,又慢慢走了回來。
他蹲下來給這個少年上藥,那粗魯的動作刺激得少年呻.吟了幾聲,險些醒過來,但最終意識還是朦朧下去,沒有任何的反應。
那上藥的人一愣,伸手在這人的鼻息下碰了碰,臉色有些古怪。
這呼吸可是越來越微弱了啊!
當即他也不敢再亂來,匆忙上了藥後,就出去找人。
這小子是唯一的線索,可不能讓他死了!
等到外麵再無半點聲音後,才看到那昏迷的少年身下,慢慢爬出來一個小孩。
這可不是八.九歲的小孩,少年匆忙下,卻是認錯了。
這粗粗看起來,頂多是六七歲,看起來粉雕玉琢,有些圓潤的可愛。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個昏迷過去的少年。
剛才如果不是少年護著他的話,小孩確實有可能被鞭打的人發現,可是……
小孩的小臉皺了皺,他怎麼覺得剛才說話的人,有些熟悉呢?
他慢吞吞站起身來,然後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回頭看著這四周。
他一點都不害怕,仿佛隻是在玩鬨。
尋常的小孩,在六七歲的時候,壓根不可能這麼沉穩。
小孩摸了摸下巴,從懷裡掏出火折子,正打算比劃的時候,突然從屋頂悄然跳下來一個人,正好和小孩對上眼,猛地嚇了一跳。
下一刻,火折子亮了起來。
兩人麵麵相覷,各自僵住。
好半晌,墨痕鐵青著臉色,咬牙說道:“大皇子,您怎麼會在這裡?”
話語裡,卻是無儘的後怕!
墨痕怎麼想得到,三更半夜,他來救人,卻居然會撞見本該在皇宮之中的大皇子!
他是瘋了?
還是出現幻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