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太子這話,何嘗不是在劍指他國?
這要的,可幾乎是他們的命啊!
公冶啟唔唔了兩下,本來是要掙紮,但是旋即停了下來,沉默了半晌,莫驚春忽而覺得手掌一片濕熱。他起初還沒有反應過來,在意識到這是什麼後,他刷地又將手掌給抽了回來,心中泛著一種惡心,但是又不完全是惡心的感覺。他隻感覺一股臊意從脖子爬了起來,整張臉猛地爆紅。
公冶啟好整以暇地說道:“這可怪不得我。”
小太子得意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莫驚春氣惱地瞪了他一眼,公冶啟得寸進尺地挨了過來,“做皇帝需要傳宗接代,可是做個閒散王爺就沒必要。到時候,孤再來尋你,你可切莫避而不見。”
莫驚春心累。
他吐氣,“陛下和皇後就您這麼一個孩子,所有人都認定您就是未來之主,結果冷不丁這麼一出,殿下又將國家社稷置於何地呢?”
小太子揚眉,甚至笑得有幾分可愛。
“誰在乎?”
莫驚春一怔。
對麵的少年舔了舔唇,露出猩紅的舌尖,笑嘻嘻地說道:“你在乎?那不錯,可是孤不在乎。”
莫驚春的頭發有些發麻,像是意識到了極其可怖的危險。
“家國,社稷,天下,百姓……這些,孤通通不在乎,隻要父皇母後安康,再加上……”公冶啟的眼神在莫驚春身上停留了一瞬,這短暫的空隙要說的是誰,可想而知,“其他人是死是活,與孤有何乾係?”
小太子說得可怕,又是殘忍。
可他甚至,還帶著那非常得體優雅的微笑。
“許伯衡戒備孤,甚至提議過廢除掉孤的太子之位。父皇禁足了他,可父皇與孤都知道,許伯衡所說,是對的。”公冶啟的眉宇間,逐漸布滿戾氣,“孤從來不適合皇位。”
莫驚春隻覺得眼前像是一片恐怖的陰霾,嘴巴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但那也隻是“幾乎”。
他的心裡仍然有著鼓噪充沛的力量,得以讓莫驚春脫離那威懾,他啞著聲音說道,“那陛下,為何執意要您,來當太子?”
公冶啟:“一個近乎完美的東西,和幾個無論再怎麼塑造,都無法靠近其二分之一的蠢物,再是聰明頭頂的人,都會覺得可惜罷。即便聰明如父皇,也擺脫不了這樣的貪婪和可惜的妄念。”他在提起用永寧帝的時候,語氣冷漠得可怕。
仿佛這不像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會說出來的話。
但細聽,莫驚春又能感覺到幾分淡淡的眷戀。
永寧帝是明知故犯,而對東宮和天下不感興趣的太子,分明清楚自己的想法,卻仍然按捺住壞脾氣坐在東宮之位上,又豈非是對永寧帝的回應?
可真是父子相宜。
然。
當莫驚春推測出這點的時候,便有另外一種可怕的想法讓他無法確切。
如果小太子和陛下兩人是心知肚明,那公冶啟此番打破了這番界限……卻是為何?
莫驚春不敢細想。
而那一刻,公冶啟已然睜著一雙漆黑的眼凝視著莫驚春。
莫驚春本想移開眼,卻怎麼都移不開。
這本該是極度荒謬,可怕,又瘋狂的事情。
馬車內搖曳的燈火異常暗淡,不知何時,這駕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像是特意在給他們說話留足了時間。
公冶啟像是一頭安靜的幼獅,還未長成,可是趴在那裡,就已經是渾然的威懾。他的手指按在膝蓋上,莫驚春不著痕跡看了一眼,隻覺得那掐進去的力道,是不是有些太大了些……就像是某種隱忍……
“有些時候,孤想殺了你。”
莫驚春驀然回神。
“你的存在,但凡是出現的那一刻,都會將孤的眼神全部帶走,哪怕是再有趣的事情,再刺激的冒險,可都比不上你的隻言片語。”公冶啟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字字句句都故意說給莫驚春聽,“孤活了一十五年,最不可做的事情便是失控,可每一次看見你,都巴不得將你給毀掉,或者生吞活剝,吞入腹中,才可以滿足某種可怕的欲念……”他的手掌,克製地抬了起來,然後又落了下去。
落在軟處,落在扶手處。
極其細微的一聲哢嚓,公冶啟生生掐碎了一手木屑,卻仿佛半點都不疼。
“越是靠近你,孤便得付出十倍百倍的克製,才能如常人一般。”公冶啟肆意地大笑起來,“莫驚春,若你以為孤這般飲鴆止渴,是為了做個大善人的話,那你便錯了。”
他眨眼間靠近莫驚春,兩人的呼吸近得幾乎糾纏在一處。
公冶啟一字一句地說道:“莫驚春,記住,不是孤毀了你,是你毀了孤。”
而他向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來而不往,非禮也!
這煉獄,莫驚春走也走得,不走,也得走。
他從來便是這樣,既自私,又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