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隻是照常地吃了糕點,莫驚春留意到,正始帝在吃到稍甜一些的糕點時,神色會稍微放鬆些。等到他們離開的時候,莫驚春的手裡還拎著兩盒,在回去的路上,吩咐其中一個侍從往其他方向走了。
留意到帝王的眼神,莫驚春說道:“是給家裡送去的。”
“莫廣生生了幾個孩子?”
莫驚春:“……”
他沒想到陛下居然對這個好奇。
“兩個,長子正在水軍做事,次女還未十歲。”
正始帝點了點頭。
回去沒再說話。
一連三四日,莫驚春都會帶著陛下外出轉轉,最遠的時候,到了譚慶山,然後在那裡留宿了一夜,然後又回來。
在回去的馬車上,正始帝忽而說道:“今夜子時,寡人會離開。”
莫驚春的眼眸微動,下意識看向陛下。
他沒有問正始帝是怎麼知道的,他隻是平靜地笑了笑,“多謝。”
這個夜晚,莫驚春難得沒有回去他最近一直歇息的偏殿,而是一直守在長樂宮內。直到時間一點一點滑落向子時,坐在軟塌上看書的莫驚春忽而聽到正始帝一聲歎息,“將寡人拿捏在手心的感覺如何?”
莫驚春抬頭看著正始帝微微蹙眉,片刻後,他說道:“這難道不是陛下的仁慈之心?”
帝王的心中並非沒有毀滅一切的暴虐,未嘗沒有不顧一切的殺意,至於這裡究竟是真的,還是夢中幻境,這對他來說,又有什麼關係?
可莫驚春這些看似無用的做法,終究是一點點軟化了鋒利的邊緣。
百姓安居樂意,國泰民安。
如此平靜如畫的地方,一旦毀於一旦,也就是瞬息的事情。
正始帝經曆過,所以更加知道……該如何痛下狠手。
隻是帝王到底沒這麼做。
對於眼下的正始帝來說,最重要的人,應當還是先帝。
而先帝的念想……
當然是國泰民安。
莫驚春不過是對症下藥。
讓陛下看得越多,或許,便少了幾分怨毒。
這的確是實情。
可是被牽著鼻子走,也從來不是正始帝所喜歡的。
莫驚春不是沒想過,會有適得其反的可能。
時間,一點,一點掉落。
正始帝忽而說道:“你知道嗎?或許你說得不錯,寡人想要的,是寡人的莫驚春活過來,而不是你。”帝王這過去七日,難得一次這麼平靜,這麼淡然地說話,“可是,寡人卻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純粹。”
他猛地靠近莫驚春。
莫驚春的眼眸瞪大,一時間用力地掰住他的肩膀,手指幾乎掐入肩膀的皮肉,但正始帝仍舊是狠狠地咬住了他的下唇,血腥氣息充斥著兩人的唇舌,讓莫驚春嗚嗚了幾聲,然後膝蓋用力一踹。他動作可毫不留情,可是正始帝卻連悶哼都沒有,隻在唇舌間低低地笑了起來,“莫驚春,你可真是倒黴透頂,才會遇上我。”
莫驚春微頓,直覺這句話,其實不是對他說的。
下一刻,子時。
帝王的身軀猛地栽倒在莫驚春的肩膀上,砸得莫驚春有點吃痛,他眨了眨眼,一下子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當即扶著正始帝翻身,然後焦急地去查看帝王……
剛暈過去的人立刻睜開了眼。
他盯著直勾勾看著他的莫驚春,突然說道:“他吻了你。”那鮮紅的模樣,那血腥的味道,沒感覺到才有鬼。
話裡的凶狠呼之欲出。
莫驚春心虛,但又不是完全心虛,“他咬了我。”
他強調。
莫驚春不是沒有掙紮,隻是正始帝爆發的力氣,他們兩人心知肚明。
公冶啟壓根不在乎是吻了還是咬了,他隻是非常凶惡地將莫驚春壓在身下,非常用力地咬住了他的唇舌,幾乎像是要吞下去那般,良久,公冶啟才憤怒地說道:“那個自作自受的蠢物,早知道寡人就該將那裡鬨得天翻地覆!”他的話裡滿是陰毒,毫不在意地攻訐著另一個自己。
正如公冶啟對於公冶啟的排斥,那是竭儘刻薄之力,都不會消逝的憎惡。
莫驚春摳住他的字眼,率先出擊,“陛下,您到底是怎麼回事?突然就鬨出這麼大的亂子,臣還以為您差點被鬼魅附身!”
公冶啟醋意滿滿地看著莫驚春,幽幽地說道:“難道夫子沒有可憐他,對他心軟?”他卻沒有被莫驚春的話帶偏了剛才的話題。
莫驚春沉默了一瞬,歎了口氣。
“他不需要臣的可憐。”
那位曆史上的暴君孤傲地走在他自己的路上,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公冶啟眉頭一蹙,“這還不叫心軟?”
他凶巴巴地按著莫驚春,剛想來個床上翻滾,卻覺得有點不對,抬手就往脖頸摸去。
公冶啟沉默了。
正始帝沉默了。
莫驚春,猛地跳了起來,想從床上溜走。
正始帝,公冶啟,誰都好,他的好皇帝,他的好陛下抓住他的腰帶,咬牙切齒地微笑起來,“夫子,子卿,寡人的項圈呢?”
莫驚春隻覺得吾命休矣,明日下不去床了。
這關他什麼事情!
…
正始帝緩緩睜開了眼。
鮮活的,血氣的味道,仿佛還在唇邊。
他信手摸了摸手腕,手腕上,正佩戴著一個色調有些昏暗的鐲子,看起來像是玉石,又不像是玉石。冰冰涼涼,從來都沒見到帝王摘下來。
他抬頭。
眼下正坐在高大的龍椅上,底下,跪滿了大臣。
他們畏懼地,害怕地看著他。
正如現在正守在他邊上的劉昊和柳存劍等人。
他們敬畏著他,他們害怕著他。
這個劉昊,不會嬉皮笑臉地和他癩皮,甚至不敢在他麵前上躥下跳。
這個世間,沒有會笑著與他討論婚事的母後。
自然,也不會有莫驚春。
唯有無邊孤寂。
(番外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