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頌在外受的一些委屈,還要從十年前說起。
孽種,十多年前,無數人這樣說她。
溫頌的出生,不是名正言順。
不是她母親和父親恩愛有加的產物,是傳統婚姻以外的,超越道德和三觀的。她的生母汪若南曾是虞城劇院頭牌,上世紀知名人物了,和富商傳出那段時,各種臟水都往她身上潑。
後來汪小姐被劇院除名,溫家也隨之出事後,汪家不再認這位大小姐。
溫頌一直覺得多年前母親的那場死亡有蹊蹺,起碼那場意外有蹊蹺。
可正因為後來她身世的披露,圈子裡對她的詬病和閒言碎語也越多。
溫家沒有後人,產業落到外人手裡,那代表在溫頌這裡絕了路。那年溫老爺子才不惜代價讓人請信給舊友,為的就是鬱老爺子能保自家孫女的平安。
因為沒有人比他清楚。
自己家這個孤女能平安長大,那比什麼都重要。
可這些事外邊人不會懂,沒人在意她的生存環境,在意她這個人,她存在的一切價值好像都是跟著自己未婚夫這個人存在的。
汪嘉慕在她這兒,算得上是她的一位哥哥。
可汪嘉慕從不認她這麼一個妹妹。
汪少爺人未到聲先至,沒進門先說:“汪嘉慕恭祝鬱四叔、四嫂生辰快樂,來年財運高升。”
今日東道主的鬱四先是接客了:“稀客稀客,汪少爺好久不見。”
回了頭又和人吩咐:“帶汪少去少爺小姐那桌。”
少爺小姐那桌,那就是鬱家的晚輩了。
溫頌也在這。
自剛剛和鬱承禮短暫談話之後,那男人就離了座現在也不見。溫頌不知道他去乾什麼,大抵也是茶室,大概也是談商務要事。
他知道她的一些心結,剛剛會和她說那些也是提醒。
提醒她人前無需在意。
汪嘉慕落座時,溫頌恰好倒完茶,桌上佳肴上齊,他隻道:“好久不見啊。溫頌妹妹,最近還好?”
溫頌看對方一眼:“還好,你呢。”
汪嘉慕:“還成,沒什麼煩心的事和人來擾我。”
他施施然在位置上坐下,也看台前的幕布。
鬱家為這次家宴布置頗多,還請了戲班子。
“不像上次宴禮進行到一半,突然來幾個人攪人興致,我記得那天鬱澤還有邰景同幾個也在是吧?他們帶了個什麼人來,鬱澤的現任女友是誰?”
汪嘉慕作狀想了想:“談冰瑩。是這名不?”
旁邊人跟回:“是,一娛樂圈影星,沒怎麼上過國際大熒幕的。”
汪嘉慕麵上似輕佻笑笑:“沒上過熒幕,卻也比一些扶不上牆的要好。”
他們在說溫頌。
那兩年,溫頌在名門圈沒地位、沒背景,她的處境可以說是舉步維艱。
可在這些少爺小姐眼裡,沒家世就是沒家世,更彆提這唯唯諾諾溫和少言的,汪嘉慕想到她身上血緣有四分之一跟汪家沾親帶故都覺得晦氣。
“一會兒四爺那邊說要切生日蛋糕,還有幾位姨可能還要湊幾桌麻將,問您要不要。小姐,您待會兒……”
有人過來附溫頌耳邊講話。
這名門圈裡最有共識的一項娛樂活動就是麻將,豪少闊太都喜歡打。
溫頌也不例外,以往跟著鬱澤一家出去,也被他叫上桌去。當時是為了陪一些年輕的名門小姐們,他抽著煙隻淡說:去打,輸多少都算他的。左右不過是一個玩字麼。
可溫頌真上了場,她不會,被人言笑取樂,再回頭,鬱澤去了一旁搭訕調侃人家富家千金。
這類事屢見不鮮了。
溫頌早已習慣。
可今天,估摸著這場上沒她份的。
“算了,我不愛玩。阿姨,您讓四嬸晚點好些招待吧,不用管我了。”
溫頌溫和笑著,對方也連聲應著退下。
汪嘉慕聽了這話,卻也少爺脾氣上來,笑說:“溫妹妹是不喜歡玩,還是沒人想跟你玩啊。”
溫頌:“我沒有什麼空,晚點可能還要回公司。”
“哦。”汪嘉慕眼看回去,也笑:“理解。就那芝麻大點的生意,嗬,估摸著放鬱家都不著眼,你敏博叔叔應該還巴不得你快嫁給鬱澤吧。也是,沒有背景就該早點找個男人巴著當背景,彆在這回頭受了誰欺負,都沒人幫。”
溫頌隻看戲,麵上淡色,似笑非笑,沒講話。
可她愈這樣不搭理,汪嘉慕又越覺得她是瞧不上自己。
她這樣寄人籬下的人,哪有資格?
鬱家給她一席之地給她飯吃,她都該感恩戴德了。沒有背景,自己也願意搭理她跟她說兩句話,她怎麼敢?
汪嘉慕打量溫頌的臉龐,卻也猜不出她的底氣。隻覺她這兩年確實是漂亮許多了,那張臉龐也不像自己印象中的那樣無神失色。
她好像一夜之間悄然綻放了,唇齒更紅白,臉頰更嬌豔。
那柔和麵孔哪怕是不笑,淡盯著某方向,也叫人呼吸一滯。
他甚至也有一秒覺得,她好像也沒有他們說的那樣叫人討厭。
“聽說最近比翼齊飛藏品被人拍下了。”
汪嘉慕又狀似無意和人說,“那套藏品在拍賣會上可以說是大放異彩。雙麵扇紡織工藝做得極為不錯,可惜那時候我妹還找我要,說是全套做工精美,隻是拍價昂貴,沒個幾位數拿不下。”
“然後呢?”旁邊人跟著附和。
“裡麵有一套珠寶伴手禮很精致啊,那白玉扳指、溫潤渾然天成。上好的成品,還有一枚白玉素戒。”
“嗯,那確實值得一說。”
“唉。”他像無意說人聽的,“然後,被人拍走了唄。說是個大買主,幕後很有實力的,好多人想查身份都查不到,好多人想一睹那白玉戒指也沒渠道的。”
一旁溫頌條件反射一樣碰了下自己手上的戒指。
不是心虛,隻是想到什麼。
她下意識觸碰一下剛剛被鬱承禮戴上的那枚東西。現場太急,周圍人太多,她滿腔心肺都在跳動,都沒仔細注意。
他給她的,難道就是汪嘉慕說的那藏品?
可那套展品價值過億,不止汪嘉慕說的那樣。
因為一件藏品價值不高,可要拍就拍全套,那麼一整套下來實在是……
普通人半輩子的心血都在這了。
溫頌沒忍住低頭悄悄看了眼。
難道鬱承禮給她戴的不是個戒指,就是那個白玉扳指?
她這會兒不敢多看。
“那也是很有實力了。虞城還沒幾個有這手筆吧?那麼神秘的,彆不是京區那邊的大佬。”
“嗬,金屋藏嬌吧。”
汪嘉慕笑笑,也扭頭問溫頌說:“你覺得,會不會是哪個咱們認識的人?”
溫頌:“我怎麼會知道。”
汪嘉慕:“那我也直說了吧,今天我來找你有要事。你應該知道圈內那個叫談冰瑩的,人家家裡呢,也沒什麼背景,可是想把她塞進資本圈裡。人家給了我一些錢,值一台頂級超跑了。”
溫頌:“?然後。”
汪嘉慕往旁靠了靠,視線落她身上:“然後,你不是在鬱澤那兒有點說話權麼。或者你鬱家這邊的關係網,她想要近半年的一些資源,包括你跟鬱澤之間的一些事,她要扯乾淨,懂嗎。”
談冰瑩這一年在圈內對她大大小小的針對溫頌也不是一天明晰了。
今天聽了這些她隻想笑。
“你為什麼會想來找我?人家找你幫忙辦事,不該是你做。”
汪嘉慕輕嘖一聲:“妹妹,怎麼說,血緣上你不也算我一個妹妹麼。”
溫頌側目朝他看過去,可汪嘉慕還在琢磨。
“而且,這不是你也挺缺錢的。說句實話,鬱澤不是個良配,她要和你搶,你讓了就是,這錢,咱倆可以平分。”
溫頌現在算是了解了。
原來是和她談生意的。
“可我在鬱家沒有人脈。”
“怎麼沒有。”汪嘉慕抬抬下巴指某個方向,“剛剛,坐你旁邊那位。你不知道?”
溫頌注意力被提起來,她知道,對方在說鬱承禮。
“你知道,這都是他一句話的事。”
“可你又怎麼確定,我一句話,他會聽?”
汪嘉慕垂眸想想,也笑。
他摸了摸手邊的佛珠,想了想:“上次你上的那輛邁巴赫,是他的吧?鬱太太。或者我該這樣稱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