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到薄鬱的緊張之後,對方在門內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言語謙遜有禮貌:“你是我的新室友吧,請進。”
這個人一看就有絕大部分亞洲血統,說出的話也是薄鬱的母語。
在一開始網上接觸的時候,對方給出的信息就是,他和薄鬱是一個母國,但後來被家人帶去國外,因為家裡人從事的生意,一時無法回國,就想找一個母國的人一起合租。
薄鬱走進去,微妙的覺得,那個人好像比他還緊張,短短一句話好像差點被他自己的口水嗆到一樣,就好像那句話排演了好幾遍一樣。
可能他的漢語不熟練吧。
對方用和高冷孤傲的外表不符合的親和溫雅,禮貌地跟他介紹了一下房間的布局:“我沒有什麼忌諱,公共區都可以使用,包括廚房和書房,但不能帶彆人來家裡。”
挑選房間的時候,薄鬱有些訝然,發現這裡采光最好麵積最大居住最舒服的房間,居然是留給他挑選的,這個人自己反而住在偏僻的房間裡。
“哦,我不喜歡陽光。”說完之後,那個人似乎覺得,這個特質好像不容易招人喜歡,微微蹙了一下眉,就像考試沒發揮好一樣,微微懊惱。
就,挺可愛的。
薄鬱假裝沒注意到,餘光瞟到一眼,心裡這樣想著。
那個人,應該是白化病患者吧。所以才不喜歡陽光。其實沒關係的。
joy。
這是他房東的名字。
讀起來像是昭衍的縮寫發音。
薄鬱再次想到失去聯係的好朋友。
雖然這麼多年沒有見麵,但一直保持著聯係的昭昭,在薄鬱心裡永遠占據著特彆的地位。
薄鬱覺得,自己對於昭昭應該也是一樣的,可是為什麼昭昭忽然不聯係他了?
那個吸血鬼一樣的房東,雖然這麼說不禮貌,但真的很貼切,雖然整個人的麵容和氣質給人高冷不好相處的感覺,實際上人非常的好。
薄鬱沒見過他出門,但經常會被對方敲門說,冰箱裡買了新鮮的水果,不吃會壞掉,請他一起消滅,不用客氣。
連敲門的時間,對方都很有分寸,絕不在薄鬱忙的時候打擾。
說話的時候也站在門外,沒有一絲僭越過界,讓人不適的地方。
投桃報李,薄鬱就準備了多一些的食物,請對方一起吃。
“謝謝。”
那個人友好地答應了他的邀請。
但坐到餐桌上後,薄鬱發現對方的胃口好像並不好,很多食物都隻是出於禮貌。
“你有什麼飲食忌諱嗎?”
那個人猶豫了一下:“抱歉。”
薄鬱微笑說:“沒關係,隻是想著下次可以照顧到你的喜好,我們就能一起享用美食了。”
“氣味太強烈的食物,我都不太能接受……”
喜好清淡點嗎?
“好。”
下次再吃飯的時候,對方果然吃多了一點。
“謝謝款待,很美味。”
過分的禮貌。
薄鬱已經完全熟悉了這位外冷內熱的房東。
可能因為對方外表的太特彆了,薄鬱不知不覺發現,自己的臉盲症好像對他也無效。
但有一次失效了。
他在大街上,忽然看到一輛黑色的車,車窗降下來一點,裡麵坐著他的房東joy。
但那時候的joy和薄鬱印象裡的毫不相同。
他穿著黑色的襯衣,皮膚越發的雪白,他整個人的神情也冷冷的毫無感情的樣子。
有一個穿著名貴正裝的男人,站在他的車窗前恭敬低頭請示,他就微微側身,說了幾個字。
薄鬱遠遠地注意到,那些人身上好像有槍,頓時心驚。
車窗裡的人異常敏銳,好像注意到了薄鬱的視線一樣,遠遠地朝這邊看來。
薄鬱立刻裝作沒看見,神情自若地遠離了那裡。
後來他在報紙上看到,那裡好像發生了槍襲事件,一個著名重要人物險些被刺殺,但有驚無險。
當晚,薄鬱回到出租屋,穿著白襯衫的房東依舊和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看書。
看的是關於影視藝術的書籍。
“你回來了?”
薄鬱一邊準備洗菜做飯,一邊聊起那件新聞:“就發生在我們學校和回來的那條路上。”
“你沒事吧?”
“我沒有,你應該也沒有出門吧。”
joy輕輕嗯了一聲,目光仍舊落在書頁上。
薄鬱想,或許是我看錯了。
夏天的時候,薄鬱準備回國。
joy忽然蹙了蹙眉:“為什麼?”
“有事情要做。”
“什麼事?”
對方難得執著追問,一改往日的孤僻內斂,反倒符合他外表給人的強勢。
薄鬱微頓,但這半年他跟對方已經很熟悉了,並沒有當回事,隻是耐心地解釋:“要去見一個重要的朋友。”
joy的嘴唇微抿,有些懨懨冷淡的樣子,臉上的神情卻平靜:“比我重要嗎?”
“嗯?”薄鬱吃了一驚,沒想到對方會說這種話。
joy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偏激,麵無表情道歉:“抱歉,我越界了。”
這話更奇怪了,但被人悄然放在了重要朋友的位置,即便是薄鬱也覺得,像是被什麼捏了一下,內心柔軟了一瞬。
他以為,自己對於joy,就隻是一個房客,充其量也隻是一個普通朋友,因為這個人看上去好像有自己的世界,誰也進不去,對外麵的世界也不感興趣,舉止異常禮貌,卻並不容易親近。
“你當然,也是我重要的朋友。但,那個人是不同的,我們很小就認識了。”
joy靜靜地看著他,喉結克製地滑動了一下。
雖然對昭昭說了,今年夏天不會再回來那裡,但薄鬱還是回來了。
也許說那話的時候,他是帶著一點小小的氣悶的,像是想要昭昭知道,他生氣了,來威脅他和自己聯係。
——他為什麼不聯係自己呢?
但願不是出了什麼事吧。
單方麵的生氣,單方麵的為對方開脫,又單方麵的原諒和解的薄鬱,獨自一人走在雪地裡,來到他們的秘密基地。
但這一次,這裡好像被其他人光顧了。
薄鬱想到那個唯一和昭昭聯係的藏著他們秘密的鐵盒,警覺地快步走過去。
然後,看到,那裡站著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個人穿著纖塵不染的白襯衫,坐在石頭上,懷抱著一個生了鏽跡的鐵盒,正打開在那頁最後的留言上。
他抬起頭來看向薄鬱,像是小時候失散的雪國童話裡的白雪公主長大的樣子。
對怔然的薄鬱說:“好久不見,阿鬱。我是,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