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1 / 2)

第四十一章

魔術師再來的時候, 便驚訝地發現,自己明明有所提升的待遇, 居然又降回去了。

公爵閣下沒有請他坐下, 甚至於——連話都沒有跟他說。

雖然這位閣下飽含歉意的笑容很美,也很真摯。

但魔術師還是需要嚴肅地沉吟一番,然後, 注視著他手裡的紙筆,以及紙上剛寫出來的那行字, 發出一點疑問:“閣下, 您這是……怎麼了?”

【萬分抱歉,梅林閣下,由於我的嗓子……嗯, 出了些問題, 暫時隻能這樣跟您交流了。】

西裡爾寫下來, 把這句話顯示給魔術師看。

——哦,公爵閣下的嗓子, 似乎有恙。

給出的理由非常情有可原, 魔術師當下就表示沒關係, 公爵閣下怎麼合適怎麼來。

然而。

對的,還有一個轉折。

魔術師非常自覺地自己變出了一張椅子, 搬到公爵身邊坐下。

他剛一坐, 就有一顆金燦燦的腦袋從公爵身邊冒了出來。腦袋的主人瞪著一對圓鼓鼓的綠色眸子, 眼神很是凶悍。

好, 真相大白了。被狠瞪的魔術師心說。

叛逆之騎士真是一點也不待見他, 小臉上仿佛寫滿了“討厭的白花花離我舅舅遠點啦!”。

果然,不愧是繼承了摩根期望的女兒啊,跟阿爾托莉雅和公爵閣下長得這麼像,眼神卻一點也不像他們。

“哎呀呀,這也沒辦法。”

魔術師的腹誹到此結束。他很是包容地忽略了小莫德雷德的視線,注視著被對比得更加溫柔可親的公爵,習以為常地主動跟他攀談:“公爵閣下身體好些了嗎?”

【是的,謝謝梅林閣下關心。】

西裡爾一板一眼地寫下。

想來是早有準備,他在花園裡沒放多的椅子,隻放了一張可以伏身書寫的桌子。

魔術師見證了他寫字的全過程,也就看清了,這些字跡因為公爵手下缺了些力氣,筆畫顯得稍稍有些搖晃。

但即使如此,公爵也是堅持著一筆一劃端正地寫下,沒有敷衍。縱然是最小不過的細節,他也有自己不願割舍掉的堅持。

“我在來的路上,聽說了您又收留了一撥難民。人們都在感激您。”

【……那些事情,已經是格萊恩和安德魯爺爺在管理了。啊,是我的騎士長和管家。如今的我什麼也做不了,實在當不起感激。】

“咦,您怎麼會這麼想。”

魔術師起的這個話題,好像又一下戳到重點了。

公爵的情緒還未高昂起來,就隱有低落下去的趨勢。結合前一次的觀察,魔術師已經發現了,公爵對外沒有表現出來,但存在於內心深處的心結。

他對於自己病弱不堪的現狀感到氣餒。

本來處於心懷壯誌,最顯風華的年紀,卻要像暮年老人一般靜養,受不得半點操勞……這樣的處境,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氣餒亦或是失落,再或者感到心如死灰,都是非常正常的。

魔術師覺得,他可以安慰一下他。

這不是假意惺惺,某些看法的確存在,他隻是恰到好處地把它們說出來,或許能起到一些效果。

於是,在公爵手腕微頓,筆尖在紙上遲疑不知該寫什麼時,魔術師含笑開口了:

“您親手播撒出的希望,已經在這片土地紮根生長了,這是公爵您的功勞。希望之花會在不久的未來盛開,對於我們來說,隻需要……靜靜等待就行了。”

——隻需要等待……就行了嗎?

西裡爾愣了一瞬,抬眼看向白發的魔術師。

他沒有動筆寫下此刻的心聲,但那句疑惑般的疑惑,已然呈現在他的眼裡,讓魔術師能夠看清。

“是的。”

魔術師說。

前期做好準備,偶爾在關鍵時刻推動一番,剩下來的,便是漫長卻又平靜的等待。

這是魔術師認為理所應當、沒有任何不妥的做法,因為,他自己就是這麼做的。

做了自己應做之事,差不多就夠了,剩下的隻要等待就好啦。他莫名地希望,公爵能夠把這句話聽進心裡。

可是,他們的視線對上了,魔術師卻沒從公爵的眼裡看到醒悟。

“……”

西裡爾無聲地說了幾個字,隻有口型。

隻不過,隨後他就想了起來,重新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句話,展開給魔術師看。

【可我並不想隻是等待。】

西裡爾的決心,和他唇間勾起的淡淡笑容,都讓魔術師為之微愣。

他一時沒有接話,而西裡爾也沒有再動筆。本來就隻有一個人說話的情景頓時徹底安靜,沉默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倒是莫德雷德,時刻警惕著白花花一舉一動的小團子虎視眈眈了半晌,實在是被催眠得太狠,竟然沒忍得住,大大地打了一聲哈欠。

“唔——唔啊……”

好樣的,打哈欠的小姑娘。

這點透著困倦慵懶的聲音一出,前麵兩個大人之間充斥的尷尬的沉默氣氛就被打破了。

西裡爾摸了摸莫德雷德的腦袋,忽然發現她的辮子散了,便重新幫她把頭發編好。

因為魔術師就在一邊,嗓子其實沒問題的他不好意思開口讓外甥女彆再跟人較勁,困了就睡。最後,隻好把睡眼朦朧的莫德雷德往自己懷裡抱了抱。

“小姑娘困了啊,我這兒有毯子,給她蓋一蓋吧。”

魔術師適時開口,又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張毛毯。毯子很大,給莫德雷德蓋住的同時,還能把公爵胸口以下的身體全都覆蓋住。

“沒困!”

話音方落,莫德雷德就使勁把眼睛睜大,強烈拒絕睡覺,也拒絕魔術師的毯子。

然而,可能是舅舅的懷抱太溫暖,魔術師的聲音太催眠——不,主要還是因為大早上在花叢裡撲蝴蝶玩得太累了吧!——莫德雷德抗議完的下一秒,她的眼皮就沒用地重新耷拉下來,昏昏欲睡。

西裡爾又摸了摸她,仿佛在順毛。

這下終於完全沒有抵抗的餘力了,莫德雷德在第二秒的時候徹底合上眼:“呼呼……呼……”

魔術師剛開口:“真可愛……”

“舅舅……不要……不要跟討厭的白花花說話!!!呼呼~呼呼……”

魔術師:“……”

誇不出來了,他有點尷尬。

西裡爾幫他脫離了這個小小的困境。

也許是單純的想轉移話題,總之,他寫到:【梅林閣下,去過許多地方嗎?】

魔術師道:“唔,在和阿爾托莉雅他們一起遊曆的時候,是去過許多地方……這個國家的大半土地,都涉足過。”

【真好,我也想去見證廣闊的天地,隻是一直都沒有機會。】

“這樣啊……”

【如果可以,能將您的旅途故事,分享給我聽嗎? 】

西裡爾提出了這個請求。

可能寫完覺得這麼說還是有些貿然,他在後麵又加了一句:【我個人很喜歡遊記,對他人的新奇經曆很感興趣,所以一時好奇,實在是抱歉。】

“啊您不必這麼客氣,能給您講述那些往事,是我的榮幸才對。”魔術師連忙說。

魔術師確實很閒。

而且,他還真的很適合講故事。

他跟西裡爾講述起了那些年在外遊曆的經曆,主角是公爵閣下絕對會感興趣的少女時期的阿爾托莉雅。

再無聊的內容,經過魔術師的巧口加工,都會變得精彩有趣。更何況,少女國王的曆練之旅一點也不平淡,她和義兄還有老師一起旅行,隔不了多久就會遇到突發事件。

大到順路屠屠魔獸,小到路見不平勇抓小偷,什麼事情都被阿爾托莉雅一行人遇上了。

魔術師不僅把本就跌宕起伏的過程講得更加具有吸引力,還講得趣味橫生,讓西裡爾聽得專心致誌,時而因為這三人組合都不怎麼靠譜一直掉鏈子而微笑,時而因故事裡的阿爾托莉雅陷入危機而皺眉。

西裡爾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會聽得這麼專注,時間流逝全然無法察覺。

反倒是莫德雷德……她本要在中途醒來,但是因為魔術師的聲音對她而言是催眠音,催著催著,就睡得更死了。

“……就這樣,阿爾托莉雅把那位婦人扶起,縱馬在大街上飛馳的那名騎士已經被凱攔下,但是,騎士對他們十分不屑。這種情況,明顯不能達成和解,對方的態度也非常惡劣……”

然後。

嗯……然後呢?

魔術師忽然頓住,賣關子似的不往下說了。

西裡爾雖然知道故事裡的主角們當然不可能出事,但卻對這一事件的後續格外在意,以至於見魔術師停頓了半晌都不繼續往下說,等了又等,竟沒能等得住:“後續發生了——呃。”

他猛地消聲,顯然是一下子想起了關鍵問題:前麵還說嗓子出了問題不好說話,這會兒居然一不小心開口了。

當下,突兀的紅暈浮現在不慎露餡的公爵閣下臉上,他的麵色,就像從窯中取出後還未冷卻高溫的白瓷。

為了與外甥女定下的承諾,勉強自己至此,也是很難為他了。

魔術師一笑:“哈哈。”

還好,他沒有針對這一點發表意見——不管是什麼意見,隻要提了就會讓已經很羞愧的公爵閣下更加無地自容——隻道:“時間差不多了,我記得,您不能在外麵吹太久的風。”

風其實都是托詞,重點是精力。

全神貫注聽了這麼久,西裡爾本就沒有多少的精力耗去了太多,此時一停,便有無數疲憊之感如潮水般湧來,欲要將他壓覆。

“雖然感到抱歉,但是,後續還是讓我下次來時再繼續講述吧。”魔術師說。

西裡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好的。”也不再掩飾了,西裡爾的嗓音輕柔。

“隨時,都歡迎您的到來。”

片刻後。

“唔……咦?咦!舅舅!”

莫德雷德醒了。

她左顧右盼,沒看到白花花的身影,心下剛覺得滿意。

鼻尖突然動了動。

莫德雷德從舅舅身上——主要是肩頭——嗅到了一點跟花園裡的花不一樣的花香,簡直突兀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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