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紅發青年的嗓音一模一樣。
……
“其實,找東西很簡單啦,用一個最簡單的感應魔術就好了……我就會啊,我還可以教你,很方便的……”
是誰,在他的頭頂發出幽怨的哼哼唧唧的聲音?
哦。
除了某厚臉皮的魔術師閣下,還能是誰!
西裡爾本來在樹下坐得好好的。
雖然找齊了清單上的藥草材料,就因為遇到了救命恩人的這個變故,西裡爾心中悵然,沒有立即往回趕。
他選在今天過來的原因之一,就是天氣。
雨林地區少有晴朗的時候,而近日恰好就是難得的其中之一。
腳下踩著的土壤濕漉漉的,一步便可能下陷。但西裡爾尋到一顆出奇高聳、樹樁足有數人拉著手環抱粗壯的巨樹,剛好能在地麵凸起的樹根形成的凹陷內坐下,大小剛剛好,還能遮擋遮擋從側邊吹來的陽光無法消融的風。
他把裝藥草的盒子抱在懷裡,兩腿屈起,背剛好可以靠著結實的樹樁。
排除對常人來說可能過高的危險性,在這種除了自己不會有他人在的地方,可以獨享安寧……
如果,沒有人打擾他的話。
如果,他的思緒不會被打斷的話。
就事實而言,不抬頭去看,都知道那人是誰。
因為從不久之前開始,就有零零星星的細小東西慢悠悠飄下,輕柔地落在他的耳邊,肩頭,或是膝蓋上。
那細小的物體是花瓣兒。
其中就一枚格外大膽的花瓣,自顧自飄到他的手背上。西裡爾神色不明,手指微微動了動,那枚鮮紅的花瓣就漏進了他的指縫中,也不知是否沾染上去了餘香。
“我還以為,下雨了。”
也可以說是下雨,隻不過,下的是花瓣雨。
再晚一會兒淡淡地開口,坐在這兒的他就要被這下個不停的花雨給淹沒了。
西裡爾很不擅長應對糾纏不休的魔術師。
就是因為不知道要怎麼對付煩人的前男友,他在冷靜過後,才決定將冷淡的態度保持到底,讓魔術師知難而退:“您慢慢在樹上休息,我去彆的地方坐。”
沒法溝通,躲著不理就行了。
可是,正當西裡爾準備轉移陣地之時,從離了足有十米左右的高高樹枝間,傳下了又一道幽幽的嗓音:“彆換地方啦,就坐在這裡吧。”
“雖然很想像當初那樣,倚靠在你的身邊……哈哈,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嘛,所以才特意挑了這麼高的樹梢,讓你即使抬頭,也看不見我。”
西裡爾沒有真的抬頭去看。
但是可以想象,白發的魔術師斜坐在向外儘情延伸出的巨木枝乾上,他的身影被茂密翠綠的枝葉所遮蔽,隻能依稀窺見他白袍的邊緣,還有,從他指尖下緩緩飄落的點點鮮豔。
“您何必非要如此。”
頓了半晌,把手指捏住的和落到肩頭的那些落花一同拂開,金發青年這般說道。
“我一直謹記著,不能著急,要如你所願,保持著足夠讓你放心的距離才行。”魔術師說。
可他似乎低低地笑了一聲,話音中沒有笑意,反而儘是無奈:“可我又覺得,這樣不行,你想徹底斷掉和我的聯係,這點距離一旦真的拉開了,那就……好像再也不可能拉近了。是嗎,西裡爾,你真的這樣打算?”
西裡爾沒有回答,但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所以,梅林才會苦笑。
“現在才明白,我到底犯了多離譜的錯誤啊,寬容仁慈如公爵你,都不願意原諒。似乎,我連懇請你再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重頭再來的立場都失去了。”
“……”
魔術師的醒悟來得突然,很難想象,他前兩天還在論壇上那般活躍。
西裡爾本想要質疑他說出這番言論時是否發自內心,可聽了,卻啞然地發現,他竟有些難以分辨。
至少……應當有相當足的一部分是真心的。
因為,隻有真誠的話語才能打動人心。西裡爾從魔術師的語氣中聽出了他像是真的有所悔悟,也知道了自己無法挽回愛人的心,落寞附加難受的心情。
“真的,不能重新來過嗎?”
梅林低聲詢問。
“……不能了。”
西裡爾是被打動了。但,這個拒絕的回答,還是不會改變。
沉默。
沉默持續了很久,卻用無聲的壓力蓋住了在密林間時而會回響的鳥獸鳴叫,仿若萬籟俱寂。
梅林大抵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他遲了許久才開口,語氣不乏失落:“可是,讓我不再見你,和你劃清界限……”
“……”
“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堪比酷刑的折……”
“不找到解決的辦法還是不行,與其僵持不下,不如各退一步。以後,就讓我們以普通的朋友的身份相處吧,梅林……閣下。”
“……”
“……”
“——哎?什麼,西裡爾居然,鬆口了?!”
西裡爾:“…………”
他想問了,這是什麼震驚得失常的反應。
不,會震驚應該還算正常,但不對勁的是——
西裡爾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
他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但直覺感到魔術師閣下的反應就是有些不對。好像有哪裡怪怪的,仿佛,在暗中有彆的打算……
“您沒有這個意思的話就算了,當我沒有說過。”
“啊不不不!怎麼會沒有……哎!就算退步成普通朋友也比變成路人好啊!”魔術師表示他是因為驚喜過度才會失態,絕對沒有反對的意思,做朋友好,真是太好了太妙了。
隻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在西裡爾看不見的高處,手捂住嘴,發出有些悶悶的聲音:“我想知道,你……怎麼會?”
“理由不是告訴您了嗎,與其被您毫無自覺地騷擾,還是和您做個【普通朋友】更輕鬆。”
在某個詞上,西裡爾加重了語氣,然後道:“既然是【普通朋友】,您就不要在我身邊轉來轉去,通訊的頻率應該保持在幾天一次。”
梅林:“啊……”
“另外,既然是【普通朋友】,我們之間涉及的話題應該簡單、淺顯、和諧,有些內容就不要提了。大概就是這些,您明白了嗎?”
梅林:“哦……”
結果還是有要劃清界限的意思,不過,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可梅林那句話真正想問的,其實不是這個。
他感到疑惑,作出決定後便固執不已、難以改變想法的公爵閣下,為什麼會轉變心意,還給他一個可供回轉的餘地?
雖然說是普通朋友,但這已經算是鬆口的象征了。
西裡爾避開了梅林真正的疑問,沒有回答。梅林發現了,在短暫的遲疑後,便沒有再去追問。
“普通朋友的距離,嗯,了解了,就像我們現在這樣對吧?我很好地保持了。但是,還有一件事。”
“什麼?”
“不管是普通朋友還是親近密友,都避不開的那一件事——現在,我以朋友的身份來關心你,公爵閣下,你能接受我的這份最普通不過的心意嗎?”
“……”西裡爾沒想到梅林會這麼說,一時竟被噎到了。
朋友之間互相關心,確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無法反駁。
半晌後他回話:“行,謝謝您,您想說什麼?”
“關於你的詛咒,”梅林說,“彆先露出抗拒的表情,我想說的是,你還記得我之前提過,你其實還沒有將詛咒帶給你的魔術掌握完全嗎?”
“我大概猜得出,不管是魔術還是魔力,它們的來源都是摩根。西裡爾,你對其他人用過治愈魔法,但應該從來沒在自己身上使用。你該試試了,這能緩解你靈魂的壓力,再拖下去,詛咒會把你的靈魂腐蝕……這一點,先前的‘那一位’,已經提醒過你了吧。”
西裡爾微怔:“詛咒消除不掉,我也不能把它們轉移……”
魔術師道:“不,有辦法的。但當務之急,是修補你的靈魂,你自己就能做到,我教你……就算是為了能夠見到摩根,你也應該聽我的,西裡爾。”
“……”
把關鍵人物擺出來,再是固執不聽勸的人,這時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了。話語權也就因此到了先還處於弱勢的魔術師這裡。
坐在上方的梅林在無聲中偏頭,視線落在樹下,隻能看到一抹燦爛的金色。
“不著急回去嗎?”
“……算是吧。”
“那就,乾脆一鼓作氣,在這裡先做一個嘗試。”
魔術師謹守諾言,維持著這不近不遠的距離,不在愛人的眼前出現。
作為還活在這世上的最出色的魔術師,他親自教導他魔術……
地點,在夢中。
而現實之中,金發的青年便披著不知何時落下的帶著花香的白袍,被落花環繞,在樹下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