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疫病, 這是放在任何時候聽起,都會讓人麵色瞬變的詞。
其中自然包括了現在。
“疫、疫病?!”
老神父帶著莫大驚恐的錯愕之聲突然響起,將原本還沒有緊張到這等地步的氣氛陡然打破。
原來, 他竟然不知道……
不過也不奇怪, 如果不是在來的路上, 西裡爾已經將這件驚人的事情提前告訴了喬托和G, 少年們也會在此刻露出更加不敢置信的扭曲表情。
那個詞本就代表著極致的恐怖, 恰好不久之前, 少年們跟著西裡爾學習,從他那裡了解到了一些關於疫病的知識。
那時候,隻是學習, 除卻聽說有諸多可怕後果時不禁心頭一顫, 下意識地感到幾絲畏懼以外, 他們還沒有恐怖的代名詞正向自己逼近的實質感。
沒有想到,在絕大多數人都不曾察覺的時候,“恐怖”, 真的發生了。
“醫生, 你為什麼會這麼說?”
這下,老神父也顧不得什麼騙子不騙子的了, 事關緊要, 他連忙讓開路, 領著剛到的醫生往病人所在的內室去, 一邊驚詫不已地詢問。
“我之前也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西裡爾加快腳步, 隻在從最初告知他這個情況的魔術師身邊路過之時, 稍稍地頓了一下。
他還沒有側目去看他,兩人的衣角在前行的過程中撞到了一起,便溫柔輕緩地摩擦而過。
“得到梅林閣下的消息時,我以為隻是普通的病,但臨時去做了一下調查,才發現,事情大概沒那麼簡單。”
“至於為什麼會直接判定那是疫病……神父,等一會兒您就知道了。”
那個染上了疫病的年輕人,是在前天被他的家人送到教堂來的。
剛來的時候,他還隻是高燒發熱,全身無力,汗水冒個不停。
意識是清醒的,這個可憐的年輕人還能對前來安撫他的身份傾吐自己內心的恐懼:感覺身上的力氣一直在流失,血也要流儘了,死亡是不是就快要降臨。
喬爾神父是一位心懷慈悲的好人,雖然力量薄弱,但一直都在儘力幫助在生與死的邊緣掙紮的可憐信徒。
他會一點醫術,治療一些不嚴重的小病還是沒問題。所以,信任他的人們會把染病的親朋好友們送到教堂來,就像這次一樣。
聽到年輕人仿若得到預兆的害怕聲音時,喬爾神父其實並沒有當真。
他將這當做病人的胡思亂想,有不少病人都會出現這種情況,等他們病情有所好轉,就會好了。
結果,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昨天。
清早起來,喬爾神父去看安靜睡在休息室的年輕人,本以為過了一夜後年輕人就會退燒,但事實居然是,燒不僅沒退,他的脖子、手腕、以及其他裸露出肌膚的地方,都浮出了層層的紅疹,看著很是駭人。
也就是這時候,神父才隱約感覺到情況不對。
以他的淺薄醫術,實在找不出年輕人病情加重的原因。正待焦急之時,一個自稱是上任神父的遠房親戚的男人找到了這裡來。
上任神父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這個突兀到來的白發男人的身份是不明的。但喬爾神父看到了男人拿來的自己尊敬的前輩,也就是前神父的畫像,也就相信了他。
想要尋找的長輩早已死去,男人看起來很失望。不過,他在失望之餘,剛好撞見了這讓喬爾神父難以應付的困難。
了解詳情之後,男人便好心地提出,他可以拜托自己認識的醫生過來看看——這便是西裡爾來之前,所有的來由始末。
回憶便到此為止。
“暫時讓我們進去就行了,神父閣下不要靠近。”
停在休息室門口,將藥包帶上的金發青年阻止了下意識想要跟進去的神父,卻沒有阻攔緊跟而上的少年們。
“什麼?”老神父一愣,“那這兩個孩子怎麼辦,不行,絕對不行,醫生!”
西裡爾道:“沒有,您誤會了,我沒有想讓他們冒險的意思。隻是在一定能保護他們安全的前提下,讓他們近距離學習。”
老神父肯定不知道,他這氣定神清的自信是怎麼來的,可給人的感覺,又並不像是滿口胡言的自大。
在進去之前,西裡爾拉住了門,目光這才算是終於落到了某個等待已久的人身上。
“在我為病人治療的這一期間,就麻煩……梅林閣下。”
西裡爾說:“麻煩您,把我們得到的發現說給神父聽。”
“好的,我很樂意為你分憂。”
白發的魔術師笑了起來。
可以看出來,他很高興,這個微笑想要傳遞的含義,同樣儘在不言之中。
——親愛的麵試官,第三次麵試……我是不是合格了呀?
“親愛的麵試官”接收到了這道笑意滿滿、同樣也有自信的視線。
還是不回答。
等到喬托和G趁呆滯的神父不注意,一下子鑽進休息室裡,扶住門的西裡爾鬆手,自己也先前邁出一步。
當門逐漸關閉,即將掩蓋住他的麵龐時。
非常迅速地——迅速到隻稍稍一比就飛快還原,西裡爾神色淡然,不露出絲毫破綻地將兩隻手的食指重疊交叉,組成了一個“十”。
梅林(敏銳):“嗯?”
這是十分的意思嗎?總分一共是多少?及格線多少?合格了還是又失敗了?啊啊琢磨不透,能不能給一個準話啊親愛的——
此時的梅林還沒意識到,在他心中正直高潔一如騎士王親姐、絕對不可能生出壞心思的公爵閣下,擺明了就是在逗他,故意拖著他。
都怪他自己給自己戴上了過度閃耀的超厚濾鏡,也不想一想,高潔的騎士王都能黑化成毆打老師眼睛不眨的Alter,本來就有那麼一點壞心本質的公爵閣下逐步打開新世界大門,回歸了真我,也是完全不奇怪的事。
嗯,等到事情“敗露”,死活不願意接受現實但又不得不接受的魔術師閣下會有多傷心,現在已經可以想象了。
目前的梅林,隻在好奇心和求知欲全被勾起來之時,晃眼間似乎看到了麵色嚴肅的親愛的嘴角勾起——
“啪!”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反正梅林到最後也沒確認,關門的公爵到底有沒有對他露出愉悅的微笑。反倒是從清脆的關門聲中,聽出了一絲自己被隔絕在外的殘忍。
梅林:“……我覺得是我想多了。嗯,一定是我想多了。”
神父:“……???”
行……吧,就當做,已經通過了?
琢磨不出愛人心聲的魔術師隻得暫時放棄,還有個一頭霧水、焦急得就快要把他們全都當做騙子的神父需要安撫呢。
跟“麵試官”舉例過的實用技能中的親和力,果然名副其實。
“哎,彆緊張,喬爾神父,既然我的朋友這麼說了,那麼,那兩個小朋友就絕對不會有事的。”
再度掛起微笑的魔術師主動麵向神父,用極具說服力的話語強行讓神父遺忘了關鍵的漏洞——這兩人不是剛見麵嗎,怎麼一直待在教堂的男人,都可以代替醫生做解釋了?
“趁他們在裡麵忙,我想和你聊一聊,發生在貧民窟這片土地上的不得了的那些事情。”
“住在這附近的人們的生活用水,一直是從喬托他們家附近的那口井裡取用的,是麼?”
“沒錯……但最近,井裡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流不出多少水,人們就走遠了些,去彆的水井取水了。這,有什麼問題?”
“那我必須遺憾地告訴你,我的朋友來之前緊急做了調查,最終發現,疫病的來源就是那口井的井水。那個病人應該是偷了懶,不幸地喝了那裡的井水吧。”
“?!”
一語驚人。
緊跟著金發青年之後,梅林的話語也給了老神父巨大的震撼,險些讓他腿一軟,跌坐到地上去。
不過,震驚是震驚,喬爾神父的理智反倒是在遭受打擊後,險而又險地重新工作了起來。
他發現了一前一後這兩個古怪男人話裡的漏洞,不敢置信地追問:“等等,你同伴發現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哈哈,親愛的神父,你問了一個好問題。”
意想不到的是,被抓到“謊言漏洞”的魔術師非但一點也不著急,沒有露出絲毫怯色,反而笑得更加高興。
梅林看向神父,無比鄭重地說道:“這是因為,我和我的‘朋友’——”
“我們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對方的想法隻要對視一眼就能明白。嗯嗯,就是這樣哦。”
喬爾神父:“……”
對方解釋得太理所當然,完全找不到任何像是在說謊的跡象。沒錯,他就是這麼充滿了自信。
實在是太有道理了,導致神父一時間無言以對。
隔了半晌,善良的、很容易相信他人的神父噎了噎,頗為勉強地轉變了思路,說道:
“……你們二位,看來真的是非常要好的摯友啊。”
實際上是用千裡眼作弊的梅林:“嗯,的確很恩愛。”
“啊??”
“哦不,一時口誤。我說的是……對的,我們是非常要好的對彼此互相關愛的好朋友!”
……
幸好西裡爾現在很忙,沒有分心去關注梅林閣下在外麵發表了什麼暗藏私心的言論,不然,魔術師才得到的十分滿分就會無比遺憾地變成零分。
哦……滿分?什麼滿分,他剛才有提到這個內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