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1 / 2)

第九十四章

去年, 並不隻是心血來潮,西裡爾籌劃在診所門口種上花。

他們診所外麵是一片平地, 環境倒是不糟糕, 隻是顯得格外空曠。放眼望去都隻有一個灰暗的顏色, 常年見著, 興許會覺得單調冷清。

“病人們過來, 要是能見到栽滿路邊兒的鮮花,心情都會好上許多吧。”

他最先考慮的依然不是自己,但這個主意顯然不錯。

因為這是他自己的想法, 比較花時間, 不過並不算麻煩,西裡爾就沒有讓喬托兩人來幫忙, 自己抽空動手就行了。

他的行動效率一直都很高, 這次也不例外。

需要的肥料, 合適的花種, 摘花少不了的準備很快就集齊。西裡爾在這之前沒種過花,但勝在看過許多相關方麵的書,自己琢磨了一陣,動起手來還像模像樣。

而實際的效果呢, 也很不錯, 一次就算作成功了。

診所正門前的那一條灰暗顏色的平地兩旁,一點一點匍匐起了綠意。

點綴在灌木叢中的薔薇花蕊還沒有盛開, 隻如一顆顆淡紅色的晶瑩寶石, 點綴在隱有尖刺的枝間。

嗯, 對初次嘗試者來說,這效果著實可以。

目前生出的這幾叢薔薇的棺木還不算茂密,但讓它們順其自然慢慢地生長,規模就能擴大了。

從這兒經過的人們看見,都表示了驚奇和期待,這讓西裡爾很高興,更加殷切地等待著花蕊全部綻放的那一天。

……結果,很不巧。

就在計算出的薔薇要慢慢盛開的那個日子,大清早起來,西裡爾看到脹得最大的花骨朵還好端端地待在枝頭。

而等他中午再出來看,便發現,大多數的花苞都綻開了,應當開得最好的那一朵——

不見了。

不見的原因為,被根本不解風情的某某魔術師殘酷地用剪刀“哢嚓”掉,隻剩了半截禿嚕著的枝乾在那兒搖晃。

“…………”

西裡爾在那一刹那的表情變化太過迅速,也太過複雜,實在不便於用語言敘述。

隻要知道,他悠然走來時的心情有多輕鬆愉快,發現心愛的花變成了光杆子後的心情就有多沉重氣惱,就可以了。

雖然拿起罪惡的剪刀的魔術師還在那兒解釋:“我沒有擅自行動哦!不要用這種看罪人的眼神看我啦——就是剛才,提前跟你說過的?”

“是的,我記得很清楚,沒有忘記。”西裡爾說。

“您說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摘幾朵我種的花。”

“然後你同意了……”

“對,我同意了。”

可這苦苦壓抑的氣憤,卻如暗潮湧動——快衝到海岸邊的礁石上邊兒去了。

西裡爾:“但是!您要摘!就不能摘下麵那幾朵嗎!”

他很努力地讓自己不要生氣。

可是,不生氣的話,好像對不起自己這些日子對那顏色最俏麗的花骨朵的特彆在意,對不起它本來可以驚豔眾人的潛力。

也對不起昨天小心翼翼輕摸上去時,依然不慎被花枝上的尖刺紮破的指頭。

從破口流出的血,便有一點沾到了仿佛一碰就會炸開的花骨朵上,讓原本隻是粉紅的色澤頓時更豔麗了幾分。

所以……

一舉將他的心血剪掉的梅林閣下,真是有夠過分的!

“因為隻有這一朵能用,沒辦法所以才——咳,啊啊我錯啦,西裡爾,就當是我借走的,以後連著利息一起還……”

“這怎麼能算借,利息也不存在的,您彆說了。”

“我保證隻有這一次,下次——”

“也沒有下次了,謝謝。”

果斷,決絕,乾脆。

被剪掉了自己最期待的小花,西裡爾的心裡正被悲傷之情填充著。

他表示,失去的花獨一無二,再還回來也不是原來的那一朵,梅林閣下麻煩不要再說話,讓他自行冷靜。

然後,他把灑水壺往地上一放,就自行冷靜去了。

由於實在悲傷,也就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個恰好撞見這一幕的紅頭發小鬼在那兒望眼欲穿,豎起耳朵想聽他們說話又聽不怎麼清,內容斷斷續續全靠猜。

這應該就是,G產生誤會的緣由了。

回到現在。

聯係梅林此時含含糊糊告訴他的內容,西裡爾大致猜到了,他當初為什麼非要剪掉沾染了血液的那朵花了。

先是微愣,然後是無奈,最後……

“……您其實不必,為這種小事費心的。我自己都忘記了,那個日子。”

“不,怎麼能說是小事呢。雖然邀請得突兀了些,但我,很認真地準備了……啊關於之前那件事還是要請你原諒,我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責怪您。”

西裡爾說。

他隻說了前半句話,還有後半句停在了口邊,頓了頓,到底沒有繼續往下說。

您的邀請的確很有誠意,但我覺得,時間還是很有問題——這樣的話,似乎太打擊人的積極性了。

西裡爾可以找到許多個婉拒邀請的理由。

首先,之前就說過了,哪有人大晚上去看花的。

然後,按照魔術師話中的意思,這一去,並不是很快就能回來的。

他似乎想要拉著他,在外多逗留一陣。

因此,最充分的理由就在這裡——西裡爾不會忘記,自己有多少事要做。

“晚上去了,早上就回來吧。”

這算是妥協了。

西裡爾仿若忽略掉了他們兩人拉近的距離,目光微斜地道:“早晨回來,我要去喬爾神父那兒一趟,他有事要拜托我幫忙。中午之後,還要去艾薩克家裡看看他的父親身體恢複得怎麼樣了。晚上,又有……”

“等下,等等等等。”

“?”

“照你這樣算下來,每一天的每一刻都被各種事情填滿了,根本就沒有可以自己放鬆的空暇了嘛。”

“那是因為,的確有那麼多必須要做的……”

“不對哦,西裡爾,你不能這麼想。來,我給你仔細地解釋一下。”

梅林轉換方式,光明正大地把西裡爾拉到床邊。兩人一起坐下,感覺就是要促膝長談——跟西裡爾和莫德雷德的促膝長談,好像有一點區彆?

反正西裡爾沒提,梅林還捏著他的手,一直都沒有放。

“你說的這些事情,都不是一定非要你去做才行,這點沒錯吧?”

“唔,差不多。”

“喬托和G年紀到了,水平也差不多了,也該自己去鍛煉了,這點也沒錯吧?”

“對,但這跟我們說的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梅林義正言辭:“如果我說得太直接了,你一定不要生氣。因為,就像你曾經說過的,做自己能做之事,固然很好,但是,某些很簡單的事情坐起來,就太費時間了!”

“……”

“作為老師,就要給學生充分的鍛煉時間哦。這是前輩給你的又一個建議。”

言真意切,翻來覆去都是這個意思。

可是,西裡爾覺得,梅林的邏輯好似沒有問題,但問題,應當出現在動機上:

“敢問,你是在慫恿我,和您一起私奔嗎?”

“哈哈哈怎麼會呢,我是在很鄭重地給你做講解,然後——什……什麼?什麼私奔?……私奔?!!”

如果不是理智告訴他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魔術師快破音的尖叫會撞破天花板,直接突破到地表之上,在診室內回蕩個幾百回。

不過,他倒是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

沒能跳得太高,也沒有因為激動過度導致腦袋冒氣,暈乎乎地跌進阿瓦隆裡。

西裡爾在關鍵時刻,反手一抓,把快飛起來的夢魘拽住了。

“您的意思難道不就是這個?我應該沒有理解錯吧。”

梅林:“好像沒什麼差彆但是——本意沒有這麼,這麼那什麼的!”

在語無倫次,心慌意亂之間,魔術師帶著呆滯的表情,被順著手肘而來的力量拖了一下,繼而歪倒,撲騰到了床上。

這還沒有完。

背後陡然多出了被子的柔軟觸感,而仰麵倒下的魔術師的心冷不防收緊。

那一張早就看熟了的清秀麵龐占據了他視線的最上方,排除開了其他的任何背景,而且,還在寂靜中緩緩垂下。

西裡爾把右手撐在了白發魔術師的臉邊,自己歪著身子,偏過頭,看了過來。

無形的壓迫感傾瀉而來,雖然,金發青年的雙眸依然平靜如一汪清澈的碧泉。

他遲遲沒有開口,就隻是這樣盯著梅林。

梅林渾身僵硬地被他盯,興許有冷汗掛在了眉梢。

“我發誓,在這件事上,我絕對沒有私心——”

“唔,我可以相信您。”

“……欸?這就相信了?”

“前提是,你要告訴我,你的真實想法。”

目光直視。

梅林一時無法再顧及其他。他的雙眼全都沉浸在公爵美麗的碧眸中,心神也為之所跌宕。以至於竟然沒有發現,至始至終都用“您”來稱呼他的公爵,竟在不知不覺間省去了敬稱。

除了事實,他無法說出彆的話。當然了,在此時此刻,本就不需要彆的言語。

“我希望你能夠得到自由。”

“難道我不是自由的麼。”

“不,不一樣的。你總是為他人考慮,從未真正考慮過自己。你想要用你的力量幫助他人,讓他人能夠幸福,卻沒想過自己的幸福。”

從魔術師口中說出的話,讓西裡爾神色微凝,眼底似是有透明的洪流湧動。

“我沒有你說的這般無私。”他沉聲道。

“是的,你也有缺點,但那無關緊要。”梅林說:“你的善良和你自以為必須背負的責任,都成了束縛你的枷鎖。你不願更多地為自己著想,是因為,你以為自己沒有得到幸福的資格嗎?”

“……”

西裡爾沒有回答,隻是緩緩地,緊扣著床被的五指更加用力,將魔術師的一縷白發也扣在了其中。

“本來還有更多的話可以說的,但可能是,還是太緊張了,我變得有些嘴笨。”

可嘴笨了些的魔術師,依然可以說出如花開春來般的甜蜜之語。

他說:“我花了很多時間思考,要如何彌補我曾經的錯誤。最終的結論是,過去的錯不能彌補,但我可以做點隻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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