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不得不暫時丟掉亂七八糟的雜事,回到自己的世界的責任往我身上貼就行了,這就是我想到的,最直接、也最浪漫的處理方式了。”
“假如不用背負愧疚感,可以痛痛快快地來一場休假,你願意接受我的邀請嗎,親愛的西裡爾?”
如果不是倒在床上,氣勢略有些弱地開口,這番真情表露,還能更有感染力一些。
不過,哎,也不算差就是啦。
等待回複隻用了一小會兒的時間。
直直注視梅林的西裡爾在沉默期間心路曆程為何,從表情當然是看不出來的。
但他有了動作。
隻抬手,一拉——梅林就被他從床上拉了起來。
而直到此刻,那強盛的鋒芒還未消退,西裡爾的目光在魔術師的臉上輕掃而過,就在梅林以為自己又又又要被拒絕之時:
“所謂的‘浪漫’,一般都包含了無疾而終的意思,你知道麼?”
梅林(呆滯):“……哎?等等,有這個意思嗎……!”
“騎士與貴婦人的愛戀,真誠熾熱但又注定沒有結果,‘浪漫’也就是這為愛不顧一切燃燒自我的過程。”
西裡爾不動聲色地把魔術師放開了。
“受家裡的某位騎士的影響,我對這個特殊名詞稍有些了解。”
似是隨口做著解釋,他把魔術師撇開後,便自顧自來到書桌前,拿起紙筆,筆跡落在平整的紙麵上,立時飄逸華麗了起來。
“剛剛你好像很驚訝,聲音太大了,可能會傳到外麵?”
“啊沒有,我下意識地套了一個結界……”
“很好。”
——啪。
才使用完的筆被金發公爵輕拍在了桌上,恰好能夠將撕下的那張紙壓住,不讓它滑落到地上。
魔術師用微笑掩飾了自己的一頭霧水:“那是什麼?”
西裡爾:“啊,休假告知書,以及主治醫師休假期間代理醫師須知事項。”
“哦,休假……嗯?!”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是該休一休假了。”西裡爾轉身,正麵向不知是在震驚還是在高興的白發魔術師。
他的嘴角隱隱有些上翹,但又因為神色著實平靜,就算勾起也顯得還是那般冷淡。
“綱吉那兒的詛咒收回了,這一次的差評也成功地被刪除掉。相當於,現在我就處於假期之中——嗯,好像徹底被自己說服了呢。”
梅林顯然沒想到,西裡爾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了。
“這也變得太——”
“您有意見嗎?”
“沒有,請務必和我一起休假。”
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
距離代表淩晨的第二天,還有兩個半小時。
外邊兒,鬨了半天的三個小鬼肚子餓了,等了半晌,都沒等到西裡爾醫生從房間出來。
“舅舅不會睡著了吧?哎,我去叫——”
正這麼說著,莫德雷德不以為意的表情忽然一僵。
她覺察到,連接在從者與禦主之間的契約,在這一刹那莫名其妙地模糊了。
不是消失,契約明顯還好好地待著,可與之前的區彆在於,身為從者的她,無法感應到契約者的準確所在地。
換而言之……
她被單方麵屏蔽了——有沒有搞錯啊!!!
“哐當!”
發現不對後,叛逆騎士帶領兩個新收的小弟破門而入。
本是滿心擔憂,以為西裡爾這裡出了什麼事。可事實,竟然比想象還要殘酷……不知多少倍。
房間內空無一人。
能見的所有擺設都工工整整,地板一塵不染,沒有淩亂的痕跡,透露出房間主人前不久才做了一次細致的整理。
若是真出了事,肯定不可能這麼整潔,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咦?”
喬托有所發現。
他看到了擺在書桌正中的紙頁,趕忙走過去拿起一看:“這是……老師留下的信?”
再一目十行地匆匆讀完。
喬托:“……”
以及其後也看到了信上寫了什麼的另兩人:“……”
——孩子們。
——因為忽然得到啟示,我應該得到曆時未知的休假。所以,我先走了,為了不影響你們的心情,就不當麵告彆啦。
——又及:喬托不要忘記明天去一趟教堂,G記得去艾薩克家為他父親複診,然後這兩個孩子就拜托你了莫德雷德……
以下省略更為詳細的注意事項若乾。
唔,其實可以概括成一句話:
“我要合理正當地休假去了,孩子們,你們積極麵對人生,加油!”
“……”
“又是那個狡猾的魔術師誘拐的我舅舅吧……可惡啊!梅林!!!”
相當遙遠的地方,梅林:“……阿嚏!”
……
被突來的氣流嫌棄的零散花瓣飛起了老高,沒怎麼飄遠,就晃悠悠地重新落回了花叢深處。
他們就站在這花叢中。
哦,四望皆不能望到儘頭的這等廣闊,不能說是花叢,而是——花海才對。
西裡爾來過這個地方。
“你所說的花……就是這些?”
太多了。
眼裡能看見的都是花。
阿瓦隆的花海經年不變,四季如春,跟千年之前西裡爾初次來時比起,沒有任何變化。
始終寧靜祥和,充滿無憂無慮的氣息。
“不在這裡啦,在……唔,我們得走一陣才能到那兒。”
是的,梅林說是要帶西裡爾去遠方,結果所到之處,還真是夠遠的。已經到了人類無法抵達的理想之鄉了。
時隔多年故地重遊,西裡爾實際上是有些意外的。
如今的他是以活著的狀態走進的這裡,跟上次來時的情況不同,感覺還頗為新奇。
而且。
與白發魔術師並肩而行,穿過在微風吹拂下儘數蕩漾的花海。
這跟曾經停留在記憶最後的片段重合了,讓他有一刹那誤以為自己身在夢中……
隻不過,在遙望到“那個”之時,西裡爾就不會那樣認為了。
“我們到啦。”
梅林將他領到了一座高塔前。
從遠處看時,這座純淨之塔屹立在花海中心,就如連接地麵與湛藍天空的長線。而到了近處就會發現,紫水晶般的支柱將其撐起,結構繁複,不知在此守候了多時,沉默而神秘。
“……它跟我所想的,有些不一樣。”
在短暫的停頓後,西裡爾開口。
“這就是儘頭之塔,以前——真是很久以前了,我跟你提起過的,登上就能看到阿瓦隆儘頭的那座高塔。”
梅林解釋,卻省略了這也曾是他為自己選擇的幽閉之處的內容。
再直麵待了近千年的“監獄”,魔術師興許也會發出輕聲的感歎。
但在那之前,他先向引領來的同伴伸出手,唇角含笑時,與塔身同色的雙眼柔和:“能跟我來嗎?”
“好的。”
西裡爾似是有一瞬的失神。
可最後,他還是依言握了上去。
進入塔內,一前一後攀登台階時,梅林便能以此借力給跟在身後之人。
緊密環繞的樓梯台階,就像是不斷旋轉上升的螺旋,讓人恍惚間,難以分清還有多久能登上最頂。
可實際上,他們並沒有走多久,可能隻達到了高塔中間的高度。
再往上還有台階,隻是,梅林想去的地方就在這一層。
魔術師正施施然張開:“就是這裡,我……”
“我們在現實見麵之前,你就住在這兒?”
“……”
“不是麼?我應該沒猜錯吧。”
“咦?哎?等……等一下!西裡爾你怎麼會知道?”
梅林震驚了。
先前準備好的台詞,從這一刻開始徹底派不上用場,實在是猝不及防。
西裡爾隻說了兩個字:“直覺。”
大概想要紳士引路的魔術師愣在原地,在氣勢再度升騰起來的金發青年目光掃來時,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一步。
這樣一來,沒有人擋路。
西裡爾:“謝謝。那我就打擾了。”
他自己伸手,把麵前這扇簡陋的房門推開。
比房門更簡陋的屋內景象,順理成章地映入眼中。
沒有在第一時間去尋找魔術師所說的“花”。
在這沒有床,除了毫無花樣可言的桌椅外什麼都沒有的方正狹窄房間裡——
哦,他還看到了,擺在桌上的那台電腦。
“就是這個嗎,當初的犯罪工具?”
“……哦不!才沒有犯罪啦——對不起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