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A的接待室中，瑪莎.米勒仍然一身熟悉的阿瑪尼套裝，隻不過這一次是格外利落的海軍藍褲裝，搭配白色飄帶襯衫和深藍色高跟鞋，長發也披散了下來。
她的另一側，此時正站著一個比她略矮一些的光頭男人，戴眼鏡，顯而易見的混血兒，但喬茜很難通過他的五官判斷出他的具體血統，隻覺得屬於有色人種，因為他的膚色是淺棕色的。
黎巴嫩？墨西哥？還是阿三？
誰知道呢。
喬茜抬了抬下巴，並不在意對方的血統問題，將目光遞給自己的經紀人瑪莎。
“阿奇.達諾，你的聯合經紀人備選之一。”瑪莎雙手抱臂，坐下來說：“關於你的問題，我想由他解釋會更清楚。”
她顯得有些嚴肅，不知道是由於即將加入的聯合經紀人，還是他們正在談論的話題。
“謝謝你，瑪莎。”阿奇揚起一個溫和的笑臉，在喬茜麵前坐了下來：“暫且跳過自我介紹和寒暄部分，讓我們先來解決你的問題。”
喬茜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阿奇於是說：“我假設你已經了解過好萊塢的基本規則，那麼‘保護人’與‘被保護人’，就是屬於高階的玩法，當下最著名的一對，無疑是克魯斯夫婦。妮可剛來好萊塢的保護人是沃倫.比蒂，我想你知道他，他和澳洲的基德曼家族有所聯係，後來湯姆.克魯斯需要一位妻子，她從上百位候選人中脫穎而出。”
這聽上去有些像古代的皇帝選妃，也與媒體報道中，克魯斯夫婦一見鐘情的戲碼不符合。
但事實是，有人確實為湯姆.克魯斯舉辦了一場選妃。
阿奇說著稍微停頓一下，看向喬茜。
喬茜正靠向沙發靠背，單手捏著自己的下巴邊緣，不知道正在想些什麼。
阿奇繼續說：“現在的好萊塢和黃金時代不一樣了，能夠站在超級明星這一小撮人最頂端的必定是男演員，因為自從華爾街崛起之後，天生具有性彆優勢的男人們開始成為這個圈子的主導：他們能夠拉動華爾街的資本，而金錢成就了權勢。”
聽到這裡，瑪莎的臉上顯而易見地流露出不屑的表情，喬茜甚至聽到她輕嗤了一聲。
但無論是阿奇還是喬茜都當做沒有聽到。
“女演員，確切地說，女人，在這個圈子裡的話語權越來越弱，她們更多地像是一類供品。”阿奇聳聳肩，語氣很平淡，“性供品。有太多的女孩想要往上爬了，就像瑪麗蓮.夢露在她的自傳裡說的那樣，你不這麼做，門外有無數女孩排隊等著拉開製作人的拉鏈。”
“道德底線越來越弱的後果是，物化女性甚至物化年輕男性的氛圍越來越嚴重，如果沒有人罩著你，那麼你在圈子裡就是‘自由的’，誰都能對你下手。”
“挑一個自己看得順眼的男人，和被迫麵對接踵而來試圖潛規則你的男人，這種選項誰都知道怎麼選。”
喬茜輕笑一聲，用玩笑般的口吻問：“聽你這麼一說，這個圈子裡的男人幾乎全是一群有性癮的變態色情狂。”
“也不全是。”阿奇撇撇嘴，“許多人認為這是一種權勢和力量的體現，也不一定非要上床，他們有千奇百怪的玩法，關鍵點是服從。”
喬茜想到了大衛.格芬，心下了然，“請繼續。”
阿奇觀察了一下喬茜的臉色，確認沒有什麼異樣之後，方才開口道：“你的最優解，當然是找個‘保護人’，在《獨領風騷》這部電影正式上映之前，然後他負責在當下保護你，你負責在未來回報他，這也是好萊塢人脈關係的重要一環。”
電影拍攝的每一階段，都會初剪一部分樣片以供片商評估，而派拉蒙已經拿到了這一部分，他們內部對於這部電影，尤其是作為女主角的喬茜.霍頓，都非常看好。
有幾個中年老白男在私底下向CAA表示：她真的非常迷人。
甚至其中有人在遞完消息之後，忍不住傳達了某些想要與女主角春風一度的訊號，為此願意付出一定的代價……
當然，這種情況相當正常，因為大多數男人的畢生追求不過是錢權美色，要那些事業有成的男人管好自己的□□實在是太難了，尤其是他們身處於美人環繞的好萊塢。
他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另一方也得到機遇或者還有金錢，雙贏不是嗎？
現在這種小角色還算無關緊要，名氣越大的女明星越容易受到那些掌握主流社會權柄的大人物們的覬覦，到了那時候就不是攪黃一個工作機會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沒人相信瑪麗蓮.夢露和她的總統先生隻是單純的友誼。
“我個人認為，基努.裡維斯是最好的選擇對象。”阿奇感覺氣氛有些凝滯，於是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咳咳。他絕對是最好的。年輕英俊，單身狀態，對女人也很有風度，看在上帝的份上，自從《生死時速》上映，全世界的女人都想睡了他，包括那部電影的女主角……”
他越說音量越弱，因為就在他的麵前，喬茜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手指上把玩著自己的一縷頭發，漫不經心。
“可是，我不想。”阿奇聽到喬茜說，“至少不想用這種方式睡了他。”
噗嗤一聲。
她身邊的瑪莎終於沒能忍住，當麵笑出了聲響。
“Hello？”阿奇迷惑地舉起手，“什麼意思，女士們，這很好笑嗎？”
瑪莎忍著笑意，勾起紅唇道：“我早告訴你了，阿奇，喬茜不信奉你所謂的規則那一套。”
喬茜適時仰著下巴，衝阿奇微笑：“弱者才遵循規則。告訴我，如果我第一部電影就大紅大紫，他們還會想法設法對我下手嗎？”
阿奇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張了張嘴，過了一小會兒才說：“天，你一直都這麼自信甚至狂妄嗎？你要知道就連基努剛進好萊塢……”
他說著卡了殼。
“說吧，為什麼不繼續說下去。”瑪莎道，“你的偶像基努.裡維斯，剛進好萊塢就被安排了最好的經理人，沒拍幾部電影就主演了現象級的《阿比阿弟的冒險》，第二年緊接著就拍了讓他轉型的《驚爆點》，今年更是有《生死時速》這樣的超級影片，迅速完成了青春偶像——動作明星——A咖明星的三級跳，做到了許多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不是嗎？”
阿奇被噎住了，隻好嘟嚷著說：“那能一樣嗎？他可是基努.裡維斯……再說了，基努的第一部電影也沒有爆紅呢。”
喬茜道：“回答我的問題，阿奇。”
阿奇扶額，答道：“短期內不會。”
“那就沒問題了。”喬茜對於自己的能力完全自信，“基努.裡維斯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比如我。”
拋開其它因素，艾米.海克林的最終選擇，給了喬茜足夠的底氣，這正說明她能夠駕馭並且非常適合這部電影，也的確有成為一名演員的才能。
另一方麵，在這部電影上，她並不認為自己會比任何人做得差，艾麗西亞.希爾維斯通當年迅速發福過氣，就說明對方的天賦、自製力、還有運氣，都實屬一般。
小紅靠捧，大紅靠命。
在正式上映之前，沒有人知道自己接下的電影是票房炸彈還是票房毒藥。
除了喬茜。
喬茜有好萊塢任何演員都沒有的優勢，而她認為自己具備將這份優勢充分發揮出來的才能、毅力和野心。
或許，她並不是多麼出色的天才演員，但她絕對是體驗派的專家，更是耐性十足的投機者。
阿奇無奈。
他看向瑪莎，一攤手：“她這麼自信真的沒問題嗎？”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結果呢。”瑪莎一笑，“何況你也說了，這部電影已經征服了派拉蒙那邊一大串性向正常的老白男，我們已經是成功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喬茜也跟著樂了，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反正我最差的結果就是回去繼承千萬遺產而已，當然是自己開心最重要，所以去他媽的保護人，我不在意！”
“噢，是的，區區千萬遺產……”阿奇整個人耷拉著，苦中作樂地說：“好吧，我出局了不是麼，但基努人真的很nice，真的。額，我閉嘴，需要我出去之後帶上門，或者幫你們買兩杯咖啡什麼嗎？”
喬茜和瑪莎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不，恰恰相反，阿奇。”瑪莎伸出手，“如果你願意，歡迎你加入我們——雖然沒過個幾年，我們都可能集體退圈。”
她破天荒地開了一個玩笑。
阿奇先是愣在那兒，突然一下子渾身洋溢著喜色，上前與瑪莎歡快地擊掌和握手，嘴裡感歎道：“噢，瑪莎，我就知道，我們是朋友，不來個感人的擁抱嗎？上帝啊，這有點瘋狂，我竟然真的不知不覺相信了你們真的能獲得成功……”
“停，離我遠點。”瑪莎用一根手指抵製了阿奇熱情的懷抱，“之所以我會選擇你，是因為你跟外麵大部分的人不一樣，我和喬茜都不喜歡潛規則那一套，甚至是厭惡它，但職業限製又不得不去了解它，然後才能規避風險。”
“我明白，事實上我也不怎麼喜歡，我個人非常尊重女性。”阿奇從善如流地說道，他對喬茜揚起他標誌性的笑臉，憨厚老實極了，“當然基努的事情是一個例外，我是他的影迷，但這絕不會影響我今後為你工作。”
喬茜微微頷首，這才向阿奇伸出手：“喬茜.霍頓，歡迎你加入我的團隊，阿奇。”
瑪莎的工作能力其實不錯，但她的性格非黑即白，為人處事不夠圓滑，有時候過於簡單粗暴，因此她們商量過後，決定引入阿奇.達諾這個人。
反正在喬茜事業步入正軌之後，CAA也會配備給她聯合經紀人的，不如早點選擇好其中之一，還能挑一個容易共處且能夠交流的。
畢竟她和瑪莎都挺強勢的，一般人很難融入進來。
“合作愉快，喬茜。”阿奇同她握了握手，然後就說：“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是我必須告訴你，喬茜，派拉蒙那幫老男人真的把你當成性幻想對象，你懂的。”
喬茜無所謂，反正選擇了當明星拍電影，免不了這一遭，隻要不碰上那種瘋狂偏激的私生飯，她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再說了，地球上數十億人口，難道她還能一個個去發律師函警告嗎？
那也太無聊了。
瑪莎拍了拍手，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她微笑著說：“好了，夥伴們，讓我們來談談明年的工作計劃吧。都自信一點，假設喬茜一片走紅，成為1995年炙手可熱的青春偶像，那麼我們的下一個項目該是什麼？”
“掙脫偶像明星的桎梏，向賣座的電影明星發起衝擊？”阿奇回答，“總之不要在青春片裡打轉，一旦被定型，後果就是很長一段時間，你隻能接到類似的邀約。”
如果不按照瑪莎提供的思路，接下來自然應該穩固基本盤，接幾部青春電影將偶像明星的形象深入人心，過個三四年或者五六年再開始試著轉型。
這是一般人的做法。
“正確。接演傳統的商業片，這是其中之一。”瑪莎說，“第二條路，是接一個大眾意義上，能夠看到你演技的角色，商業片或者水準線上的文藝片，一個具有發揮餘地的配角。”
她看了一眼阿奇，又說：“可能你們會有疑問，為什麼不是主角。首先，喬茜的表演水平，我們心中需要有一個默契，她能表演但不是什麼都能演，接戲一方麵要為她的形象考慮，另一方麵絕對不能暴露她不是什麼都能演的短處——她得是一個絕對優質的女明星，那樣才有機會更快速地再進一步。”
“其次，作為主角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也需要承擔影片失敗的大部分後果，這不劃算。因為我們的目的不是證明喬茜有多麼天才多麼會演，而是首先把她和其它的漂亮姑娘區彆開來。”
喬茜在這裡插了一句，“薇諾娜.瑞德？”
“是的，薇諾娜.瑞德。”瑪莎說，“博得大導演的青睞，對於任何一個好萊塢明星來說，都非常重要。最後，一個戲份不多的配角，比一個完美的女主角項目，更加容易爭取，目標也更多一些。”
她看向喬茜，問：“所以，你是BOSS，你想選哪條。”
喬茜笑了，反問她：“為什麼不全都要呢？”
她從她那張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向落地窗前，背著她的經紀人們，俯瞰麵前的風景。
“我說，我全都要。”喬茜轉過身，背靠著窗戶，手肘抵在窗前，“既要證明我足夠賣座，也要告訴人們，我不是一個簡單的花瓶。派拉蒙的人不是喜歡我的表演嗎？他們和我們簽了三部片約，讓他們把明年所有的項目大綱都拿來，我們一個個挑。我相信他們不一定會馬上同意我出演自己想要的角色，但他們一定會將我列入備選。”
“然後，說不定哪天就非我不可了呢？”
阿奇張著嘴巴，仍然有些難以置信：“你是指，《獨領風騷》正式上映的那一天？”
喬茜給了他一個微笑，說：“誰知道呢，我該走了，家裡有人等我吃晚餐。”
瑪莎擺擺手，“去吧，電話聯係。”
“再見，喬茜。”阿奇說完轉頭看向瑪莎，“她是一直這麼自信，還是隻有今天這麼自信？剛才我在不知不覺間都接受了《獨領風騷》會像《阿比阿弟的冒險》那樣爆紅的設定，因為她的態度實在是太過認真篤定了……”
瑪莎一句話都沒有接口，隻是把電話座機塞進阿奇懷裡，吩咐說：“打電話給那些老白男吧，我知道你能行。”
阿奇抱住電話座機，張嘴問：“等等，那你乾什麼去？”
瑪莎拿起一隻小巧的腋下包，擺擺手說：“回紐約找人。”
天色漸漸黑沉了。
埃爾驅車將喬茜安全送到家，多蘿塔和布萊特妮已經等在餐廳裡了。
順便一提，布萊特妮租的公寓到期了，喬茜成為了她的新房東，在收取市價一半——布萊特妮堅持，事實上她認為自己依然占了大便宜——的房租之後，兩人成了新室友。
晚餐依然是魚肉配聖女果和菜葉子，女明星的生活總是那麼無趣，尤其是她們兩個人都在青春期，放縱自己的結果不是現在就開始身材走形、膚質變差，就是不久的將來嘗到這份苦果。
世界上哪裡來那麼多天生吃不胖的體質，要麼是嘴上說了謊，要麼背地裡付出了足夠的汗水或者代價。
當然，完全的飲食控製過於嚴苛也並不可取，喬茜大多數時候選擇營養師推薦的健康食材，每周或者每個月會有一次欺騙餐。
這又花去了她一大筆錢。
幸好在大家的和諧共處之中，《獨領風騷》在聖誕節到來之前拍完了，喬茜和布萊特妮都拿到了第二筆片酬的支票。
期間十一月份的時候，喬茜開了個小型私人派對慶祝她的生日，總算成為了一個十七歲的大姑娘。
至於“大”在哪裡，根據馬克的觀察，近年來她可能也就脾氣見長了吧……個子也隻有勉強高了一點點。
另外一件事是IRS終於抓住了弗蘭克.霍頓的小尾巴，稱其在1986年至1990年期間未能報告超過五十萬美元的收入，他表示認罪，之後被迅速判處三個月監/禁和三個月的軟禁。
好吧，這不重要，因為喬茜甚至不被允許去聽證會，僅僅被通知了結果。
儘管五十萬美元的數額，對於一位住在曼哈頓上東區的華爾街金融家而言，著實顯得過分可笑。
但這也說明了，整件事的水/很/深。
多蘿塔的聖誕圍巾和帽子也織好了，而且是雙份。
喬茜回送了多蘿塔一條羊絨披肩，布萊特妮挑選了一雙新皮鞋，她們兩個互換的禮物則是一條可以當發帶的鑲鑽項鏈和一雙名牌高跟鞋。
——布萊特妮為什麼那麼喜歡送鞋？
埃爾也得到了喬茜的第一年聖誕禮物，不過它就屬於隨手挑選的附贈品了，這款摩托羅拉的在售機型9900，最大的作用是方便喬茜隨時隨地找到自己的助理。
還有她的經紀人和聯合經紀人、合作的公關團隊、造型師、化妝師等，合作過的艾米.海克拉、保羅.路德等，一一收到了喬茜的手寫賀卡和節日禮物。
於是經過一個聖誕節，喬茜剛剛補充的小金庫又迅速地乾癟了下來。
還好年後《生命因你而動聽》那邊也通知她正式進組拍攝了，她在劇組花了兩周拍完自己的戲份，回到聖莫尼卡還趕上新一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
當然，她沒能去到現場走紅毯，看的是電視轉播。
“Andtheoesto——”
“《阿甘正傳》！”
激動人心的一刻來臨了，美國夢戰勝了金棕櫚，《阿甘正傳》擊敗了《低俗》，斬獲六項大獎，湯姆.漢克斯繼《費城故事》後蟬聯影帝。
看著電視上再度響起的屬於《阿甘正傳》的配樂，還有身邊沙發上多蘿塔和布萊特妮抱在一起喜極而泣，喬茜反而平靜得像個局外人。
這就是屬於超級明星的榮耀時刻？
被無數人喜愛，這感覺或許真的很不錯。
今夜，好萊塢注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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