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輕舟抬起頭,幾顆水珠順著他的臉頰滑下,沒入襯衫的領口,打濕了一小片衣服。
他沒在意不太舒服的衣領,透過浴室的小窗戶向外看去,熱烈如火燒的晚霞之下,常人看不見的死氣正一點點向四周擴散著。
池輕舟表情逐漸凝重:“肅哥,是鏡暝山大墓的死氣外泄了嗎?這股死氣和你身上的好像。”
邢霜棧從影子裡走出,一眼瞧見池輕舟被打濕的領口。
他手指拂過那片衣領,將一縷鬼氣墊在濕衣服下,免得池輕舟不舒服,才抬眼看向窗外。
仔細看了片刻,邢霜棧揚起眉峰:“確實是和我同源的死氣。有人在越溪嶺和鏡暝山交界處動手了,大墓的鬼氣和死氣都在外泄。”
“鬼氣?”池輕舟喃喃道,“為什麼我沒感覺到鬼氣?”
邢霜棧平靜道:“動手的兩方裡有一方是行屍,他的死氣乾擾了大墓外流動的死氣和鬼氣。死氣變得活躍了,鬼氣卻沒有徹底逸散開。”
但也隻是被集中在小範圍內罷了,墓中鬼氣還是在持續外泄。
行屍?
池輕舟歪頭想了下,會是他的新朋友羅淮玉嗎?
邢霜棧撚了撚他的衣領:“你們還沒見過麵,就已經是朋友了?”
池輕舟無聲笑了下:“遲早會是的。不過,大墓力量一直外泄……”
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瞳孔幽深如寒潭。
“這樣不好。”
鏡暝山大墓本質上是邢霜棧的埋骨之地,即使邢霜棧如今在外麵,那裡麵留存的鬼氣和死氣依然是邢霜棧的力量。
三年前做了怎樣的計劃,池輕舟已經想不起來了,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標從來沒有變過——
他要給邢霜棧治好一身傷,讓邢霜棧徹底回收每一分力量。
“這都是你的,不能弄丟了。”
池輕舟目光輕閃,胡亂擦了把臉,扔下手中毛巾,拉開浴室門走了出去。
正在玩手機的池清寧聽到聲音,有些奇怪地抬頭,剛想問池輕舟是不是忘了拿什麼東西,結果瞧見他穿外套的動作,臉色瞬間變了。
他一把扔下手機,有些無措地站起來,語氣帶著不自覺的慌張。
“二哥,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出門嗎?”
池輕舟一手搭上房門把手,回過頭,笑容有些朦朧。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等會兒你洗漱完,記得幫我和導演說一聲。”
池輕舟這個表情讓池清寧眼睛猛地瞪圓,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臉上血色一下退了個乾淨。
他也不敢多問,用力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池輕舟笑容明顯了點兒:“弟弟真乖。”
他跨出房間,順手帶上房門之前,語氣淡淡地叮囑了一句:“導演準備這個小彆墅做今
晚的住處也算適宜。在我回來前,弟弟你就好好呆在小彆墅裡,不要亂走。”
池清寧重重顫了下,驚恐萬分地用力點頭:“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亂走!”
既然他這位二哥都這麼說了,那必然是有重要的理由。
等會兒他就去找胡導,告訴導演,最好讓節目組其他人也彆亂走!
池輕舟又衝他笑了下:“這樣最好。”
他收回目光,拉上房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黃昏時分,逢魔時刻。
夕陽沉沉墜下,最後一點餘暉將火燒雲染得無比豔麗。
池輕舟直接翻過山莊外圍的高牆,直奔死氣聚集的地方而去。
為了快一點兒,他沒有走人工開發的大路,反而直接抄近路,進入了越溪嶺較為原始的山林之中。
這裡植被豐茂,不少樹木生得格外高大,積年落葉鋪在地麵上,踩上去柔軟無比,甚至給人一種即將深陷下去的錯覺。
池輕舟仗著自己核心力量足夠強,能走地麵就走地麵,地麵不好走就三兩下爬到樹上去,借著韌勁十足的樹乾提升速度。
靠這種方式,他用了不到十分鐘,就趕到了越溪嶺和鏡暝山的交界處。
夕陽幾乎徹底落山了,光線變得很暗。
麵前的叢林樹枝互相交錯著,被風一吹樹冠是不是晃動一下,宛如某種張牙舞爪的凶手,帶著股幽森的詭異。
與還有幾座度假山莊的越溪嶺不同,鏡暝山是完全的未開發區,腹地甚至有“生命禁區”的稱呼。
整個鏡暝山與其說是一座山,不如說是一整個山脈,隻是大家習慣用主峰的名字來稱呼這座山脈罷了。
池輕舟大三隨考古隊前往鏡暝山大墓,去的也不是鏡暝山主峰,而是外圍區域。
當時考古隊一共請了三名向導,前後照應著隊伍,即便如此,大家依然遭遇過幾次危險。
太陽落山以後,鏡暝山森林更不好走。
除了潛伏著危險的自然環境,狂暴的死氣和瘴氣覆蓋在林間每一個角落,時刻給行人甚至林間動物的神智造成影響。
池輕舟不願意浪費時間,更不想在趕到目的地之前就先碰上一波麻煩,乾脆全程從樹上躍過。
受到濃鬱死氣的影響,他的直播間悄無聲息打開了。
一部分觀眾好奇地點進來,隨即就被昏暗的光線和劇烈搖晃的色塊搞得一陣眼暈。
【這是在乾嘛?】
【前麵那個在樹上晃悠的好像是池老師?】
【哪個池老師?cqz?】
【謔,他往樹上麵去了!這個腰腹核心力量好強,身體一卷直接就踩上麵去了!】
【這是在體驗什麼跑酷類的特殊環節嗎?】
觀眾們摸不著頭腦,導演倒是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捂著胸口,顫顫巍巍伸出一隻手,在異管局的聯絡下,指揮技術小哥給池輕舟的直播間改了個標
題。
觀眾們眼睜睜看著直播間名字從【池輕舟老師個人直播間】變成【特殊環節進行中,危險動作請勿模仿】,頓時一陣無語。
【還模仿,節目組是不是有點太高看我們這些觀眾了?】
【謝謝,不是什麼人都有池老師這個身體素質的。】
【有點震驚,這是跟拍pd也在跟著跑酷嗎?】
【不太像,跟拍的話鏡頭應該會抖動,這個太平穩了,看起來像是無人機。】
【鏡頭升高了!咦,遠處好像有人?】
【這片森林感覺很原始的樣子,怎麼會有人?】
【我截圖放大看了下,感覺這兩人穿的有點點奇怪。是節目組安排的工作人員嗎?】
沒有人回答他們。
但他們能看到的東西,五感更為敏銳的池輕舟當然也能看到。
他停下腳步,借著不算明亮的光線,遠遠打量著山腳下的兩個人——
背對他的人穿著一身黑色長內衫,外頭罩著一件複古的深青色短褂,左手捏著法鈴,右手持桃木劍,正有些狼狽地躲閃對麵人的襲擊。
這正是他的朋友洛聽。
和洛聽動手的人穿著尋常人會穿的襯衫和休閒褲,月光下,一雙眼睛黑沉沉的,隻有眼仁,沒有眼白。
他行動僵硬遲緩,胳膊、肩膀、後背時不時被洛聽的桃木劍擊中,受到法力侵蝕的肢體騰起陣陣稀薄的白霧。
痛苦讓他不斷低吼,也激發了他的凶性。
他的動作越發大開大合,帶著股拚上一切的狠勁兒,染滿屍毒的指甲彈出,每一次攻擊都直衝洛聽要害而去。
這種以命換命的打法讓洛聽疲於應付,雙方一時間竟誰都奈何不了誰,大墓外泄的力量被攪動得愈發厲害。
池輕舟迅速確認了他的身份:“是隻行屍,身上怨氣很重。”
這就是羅淮玉?
他怎麼會和阿聽打起來?
邢霜棧從影子裡走出,一手虛虛護著池輕舟,看了眼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並不感興趣。
池輕舟卻很在意。
“大墓力量外泄得太厲害了,不能讓他們兩個繼續打下去。”
話音未落,他自數十米高的樹冠上縱身一躍!
夜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他腳下的影子隱於林中,迅速膨脹,末端猶如靈活的觸須,向四周不斷探去。
青灰色的黴斑從林間濕潤的土壤上、樹乾上、苔蘚上長出,如同無數隻含笑的眼睛,整齊地望向洛聽和行屍所在的方向。
借著地心引力,他在眨眼間落下數十米的距離。
即將撞向地麵的一瞬間,影子倏然張成一張大網,將他接住,輕而易舉卸去降落帶來的巨大衝力。
他就著墜落的力道,在影子上翻滾一圈,一躍而起,彈向仍未停手的洛聽與行屍!
“彆打了彆打了,大家都是朋友,友善一點兒不好嗎?”他帶著幾分笑音,揚聲勸道。
巨大的影子隨著他的勸說從地麵暴起,觸須一擺,頃刻襲向兩人中央。
危險!
熟悉的鬼氣兜頭撲來,強烈的威壓下,洛聽依然心神劇震,本能地往側麵一撲,一頭滾進一大堆落葉中。
行屍受鬼氣壓製更強烈,羅淮玉瞬間跪倒在地,情急之下右手一動,竟掐出一個生前常用的法訣,硬生生將自己往反方向彈了出去,撞到樹乾才勉強停下!
兩人摔得頭暈目眩,緩了幾秒才狼狽地爬起來。
等他們看清來人是誰,都有些傻眼。
洛聽:“舟舟?”
羅淮玉:“池輕舟?”
池輕舟屈膝卸去彈跳帶來的衝力,站穩身體,抬頭左右看了看,不由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
“啊,那個,大家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