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聽和羅淮玉陷入沉默。
兩人眼神複雜地看了看池輕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們現在身上不是傷就是灰,一點兒都不好。
池輕舟眼神更無辜了。
洛聽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低聲問:“舟舟,你剛才做什麼攔住我?”
如果不是他這位好友橫插一杠,剛才他已經動用鎮魂鈴強行壓製那具行屍了。
羅淮玉瞥了一眼洛聽,冷笑一聲,也問:“池輕舟,你要阻止我複仇?”
他嗓音像是被火燎過一般的乾澀沙啞,比洛聽的聲音更加刺耳。
洛聽聞言,眉頭一皺:“你居然認得舟舟?”
羅淮玉沒有回答,隻定定望著池輕舟。
池輕舟沒太理解羅淮玉的話,有點迷茫地回視他。
害死他的人不是他的發小嗎,怎麼又扯到阿聽身上了?
池輕舟想了半天,衝他露出一個有點兒天真的友好笑容,誠懇地說:“我的朋友都很善良,沒有不善良的人,你們之間肯定有什麼誤會。不如坐下來好好溝通一下?”
洛聽眼神一下變了,挑剔地打量羅淮玉幾眼:“你也是舟舟的朋友?我怎麼沒聽說過?”
羅淮玉還是沒理他,隻問池輕舟:“你憑什麼這麼肯定你的朋友都是好人?是人,就有可能看走眼。”
池輕舟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我的朋友絕對都是好人。”
係統在池輕舟的影子裡蹦跳著,大聲道:【這題我會!因為宿主不善良的朋友都消失了,所以他現在的朋友隻有好人!】
羅淮玉聽不到係統的聲音,見池輕舟如此篤定,反而嗤笑起來。
“你太自信了,人是會變的。”他漆黑的瞳仁裡染著怨恨和對自己的嘲諷,“既然你拿不出證據,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喂,你說什麼呢?!”洛聽不愛聽羅淮玉這話,氣衝衝打斷道,“舟舟一直都熱心又善良,你憑什麼質疑舟舟?”
這具行屍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居然覺得池輕舟不可信,簡直不可理喻!
他看羅淮玉更不順眼了,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羅淮玉也被他頻繁的插嘴弄煩了,轉頭看了他一眼。
兩人目光交錯,看清了彼此臉上的嘲弄,剛下去一點的火氣騰得一下再次燃起。
羅淮玉眉頭緊皺,啞聲罵道:“你這個隻會包庇凶手的小人也懂什麼叫信任?得了吧,我看他和你做朋友,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洛聽冷笑著說:“你個蠻不講理的蠢貨懂個屁!你有朋友嗎你,就在這瞎叭叭!”
“你!”
羅淮玉被戳中痛處,怒火騰得往高一竄,霍地站直身體,動作利索地都快不像個行屍了。
“你這種人有什麼資格評價我!”
洛聽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怎麼就沒資格評價你了?真好笑,你
是什麼保護動物嗎?”
池輕舟忙伸出手,一左一右比了個冷靜的姿勢。
“不要吵,不要吵。大家都是我的朋友,有什麼話好好說。要和睦相處,不要吵架。”
他對兩人突如其來的爭吵簡直摸不著頭腦。
在他沒來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阿聽性格溫和,羅淮玉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怎麼就鬨得不可開交?
他懷著滿心疑惑,勸兩人彆太激動:“都是朋友,有什麼誤會,坐下說開就好了。”
洛聽和羅淮玉對視一眼,臉上頓時寫滿了厭惡。
兩人同時開口,拔高聲音。
“他也配當你的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
話音未落,羅淮玉一噎,惱怒地瞪了洛聽一眼。
這個趕屍匠活像腦子有病!
他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在路上遇到這個神經病!!
池輕舟壓了壓手掌,發自內心地真摯道:“沒關係,馬上就是了。”
羅淮玉:“……”
這個池輕舟腦子也有點兒毛病吧!!
他瞪大了本來就很詭異的黑眼仁,要不是行屍的血液呈半凝固狀態,這會兒他早就一口血噴出來了。
饒是如此,他現在也感覺到經絡裡的死氣在瘋狂亂竄,差點兒沒把他勉強鎖在軀乾裡的三魂七魄給頂出去。
他這輩子活了二十幾年,就沒見過腦回路這麼奇怪的人!
池輕舟不太理解地看著他,歪了歪頭。
怎麼回事兒,新朋友為什麼突然又生氣了?
他好難懂哦。
羅淮玉終於沒忍住,從喉嚨裡滾出赫赫兩聲粗氣,像被火燒一樣,猛地收回目光。
不能和這兩個人瞎扯了。
這兩個人根本說不通。
他動了動手指。
月光對行屍修煉有好處,在月光下曬了這麼一小會兒,他明顯感覺到自己五指靈活了很多。
怨恨的目光一寸寸刮過洛聽麵孔,羅淮玉緩緩提起唇角,調動全身死氣,左右手同時掐訣,口中飛快念誦了兩句極其偏門的法咒。
下一刻,他身上陰煞之氣暴漲,指尖泛起紫綠色的幽光,不等洛聽反應過來,飛身向前一撲!
他刻意選擇了能避開池輕舟的路線,附著屍.毒的五指張開,尖利的指甲徑直戳向洛聽雙眼。
洛聽臉色大變,竭力矮身避開這一擊。
他在地上翻滾一圈,因倉促躲避,姿勢不方便發力,沒能第一時間站起來,又差點被早有預計的羅淮玉戳中後心。
踉蹌著後退兩步,洛聽心頭那把火像是被潑了一盆汽油,蹭的一下躥得老高。
他冷冷瞧了一眼羅淮玉,毫不猶豫搖動手中係著兩條紅繩的鎮魂鈴。
叮——呤——
清脆的鈴聲回蕩在山林間,羅淮玉動作驟然頓住,眼神竟變得混亂起來。
他晃了下頭,想找回神智,誰知反而打了個擺子,差點兒撲在地上。
洛聽低低嗤了聲。
與桃木劍相比,鎮魂鈴才是趕屍匠最趁手的武器,本身就帶有鎮壓走屍的作用,對付起羅淮玉自然最便捷。
他之前沒有用鎮魂鈴,不是用不好,隻是單純不想對這具怨氣深重的行屍下死手罷了。
但剛剛是羅淮玉先要下死手的,他自然也沒必要再留手!
眼見羅淮玉揮舞著手臂還不肯罷休,洛聽眼神一厲,正要再次搖鈴,腰上忽然一緊,手腕被什麼冰冷的東西拴住,瞬間失去了行動力。
他迷茫了幾秒,低頭看去,細長的影子如同鋼索,緊緊捆住他四肢,讓他無法隨意移動。
他意識到什麼,側目斜睨羅淮玉,果不其然,羅淮玉也是同個待遇。
池輕舟苦惱的聲音在他們身側響起:“不是都說了大家是朋友,要好好相處嗎?你們怎麼又打起來了呢?”
他輕輕歎了口氣,“唉,真是讓人沒辦法。”
洛聽噎了下,沒法對池輕舟發火。
他早知池輕舟是什麼樣的性格,也早就接受了好友的行事風格,當然不會為了這事和池輕舟吵起來。
他隻是哄道:“舟舟放開我,我不和他打了,我保證。”
羅淮玉神智混沌,壓根沒意識到自己落到一個什麼樣的境地,還努力挪動身體,想突破池輕舟的限製。
池輕舟又歎了口氣,操縱影子將羅淮玉提到半空,大頭朝下用力搖了搖。
“羅淮玉,醒醒。”
羅淮玉被他狠狠搖晃了幾下,頭暈目眩地恢複神智,總感覺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虛弱地製止道:“彆、彆晃了,要吐了。”
池輕舟愣了愣,驚訝道:“行屍居然也會犯惡心嗎?”
哇,好神奇!
洛聽:“……”
羅淮玉:“……”
他偏頭看了看池輕舟,顛倒的視野裡,這位長相極度無害的年輕玄術師衝他露出一個核善的微笑。
羅淮玉沉默了。
好半晌,他才幽幽地問:“你到底要做什麼?”
池輕舟語氣裡帶了幾分譴責:“我之前不是就說了嗎?我的朋友要和諧友善,要學會互相幫助。你們怎麼能打架呢?”
洛聽趕緊說:“知道了知道了,以後我會注意的。”
羅淮玉嘴角抽了抽:“我不是你的朋友。”
池輕舟看向他,朦朧的桃花眼眨了眨,臉上帶著幾分乖巧的純真。
他好聲好氣地問:“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嗎?”
潛伏於林間的影子輕輕晃動,如同眼珠一樣的黴斑在四周長出,模糊的瞳孔紛紛對準羅淮玉。
羅淮玉又沉默了一瞬,粗啞的聲音也變得柔和起來。
他平靜地說:“也不是不想。我聽路瑤說過你的事,但我沒想到你和這個趕屍匠是朋友。”
池輕舟:“你們之間肯定有誤會。”
阿聽性格很好,經常會主動幫一些走屍完成遺願,絕不是新朋友剛才說的那種小人。
他稍微頓了頓,愈發好奇了在他趕到之前,阿聽和羅淮玉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羅淮玉不置可否,也沒有為池輕舟解答疑惑的意思。
落葉被踩碎的聲音由遠及近,邢霜棧收取完附近外溢的鬼氣和死氣,不緊不慢走回池輕舟身邊。
洛聽和羅淮玉下意識向邢霜棧看去,臉色同時一變。
羅淮玉感受到邢霜棧身上的威壓,神經緊繃,洛聽則是露出了一個厭煩的表情。
又是這個邢肅。
舟舟怎麼還沒煩他?
池輕舟回過頭,打量邢霜棧兩眼,倒是笑彎了眼睛。
“肅哥,你靈魂好像又好了一點?”
邢霜棧無視洛聽和羅淮玉的眼神,伸手攬住池輕舟的腰,頭挨著他的頭,唇邊噙著一抹笑。
“嗯,大墓外泄的鬼氣和死氣不少。我猜,大墓的陣法恐怕前一段時間就出了問題,泄露的力量才會這麼多。”
而來源於他的這些死氣很容易挑動各種負麵的情緒,許多人僅僅隻是接觸到少量死氣,就會變得非常不理智。
比如剛才突然打起來的洛聽和羅淮玉,又比如白天突然吵起來的薛今是和沈問星。
池輕舟聽懂了,不由發起了愁。
“大墓是出了什麼問題?你留存在裡麵的力量一直這樣外泄也不是辦法。”
邢霜棧摸了摸他腦後的發茬,笑道:“這個不急,總會解決。不如先了解一下你兩位朋友的情況?”
池輕舟頓了頓,轉身將兩人放了下來。
關於兩人之間發生的事情,他確實也很好奇。
邢霜棧順勢將落在兩人身上的死氣收攏到一起,帶進了池輕舟的影子裡。
大腦驟然冷靜下來的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隱約意識到事情可能比他們想象中更複雜,都老老實實跟在池輕舟身後,找了個地方坐下談心。
……
月色不甚明朗。
從池輕舟在樹上停下腳步開始,直播間光線變得相當昏暗,大部分觀眾連人影都看不太清,邢霜棧一現身,畫麵更是卡頓起來。
除此之外,直播間聲音也是時斷時續,大家都感覺池輕舟說了很多話,但關鍵詞他們是一個都沒聽見。
不少觀眾忍不住抱怨起來。
【這到底是什麼特殊環節啊,怎麼卡成這樣?】
【說卡成ppt都是好的,ppt至少有內容,這有啥,一堆色塊和黑屏?】
【池老師是不是在說什麼?好煩,壓根聽不清。】
【節目組不管管的嗎?趕緊讓技術修一下網絡不行嗎!】
【也正常吧,畢竟這個地方看起來屬於深山老林,信號不好也能理解。】
大家都在喊導演調試設備,胡導也是頭疼,壓根不知道這
見鬼的鏡頭下一刻會拍到點什麼。
好在他沒糾結多久,激活鏡頭的死氣就被邢霜棧回收,整個直播間徹底黑屏。
觀眾們滿頭霧水,不明白這又是個什麼走向,胡導卻狠狠鬆了口氣,趕緊讓技術小哥在直播間掛了個公告,說池老師已經完成特殊環節的任務。
一大群觀眾不由打出一連串問號。
什麼情況?
所以這次到底是什麼特殊任務,池老師又是怎麼完成的?
節目組到底能不能說的明白一點?
謎語人滾出龍國啊!!
然而導演打定主意裝死到底,哪怕#《沿途風景》特殊環節到底是什麼#這個詞條上了熱搜,他也一個字都沒解釋,連熱度都不要了。
其他幾位嘉賓一看導演這做派,就知道情況不簡單。
他們想起池清寧轉達的話,立刻安安分分呆在彆墅客廳裡,假裝一起看電視,其實就是抱團獲取安全感。
沈問星好奇地打開池輕舟的直播間看了幾眼,臉上很快也多了幾分凝重。
他一邊繼續看直播,一邊跑到客廳去找其他人,見大家都很自覺,就悄悄掏出一把符籙放在口袋裡,隨時準備出手。
不管怎麼說,他都算是個玄術師,有責任保護普通人。
唯有薛今是完全在狀況外。
他搞不明白這些人都在乾什麼,隻覺得所有人都神神叨叨的,當場翻了個白眼:“神經病啊。”
沒人理他,連吵架都懶得和他吵。
他撇撇嘴,也沒挑事,轉身回了房間。
導演抻著脖子看了看,以為他是回去休息了,就安心地癱回沙發上,繼續摸著啤酒肚裝死。
薛今是在樓上悄摸觀察了一會兒,見沒人注意他,趕緊拎起一個黑色塑料袋,避著人偷偷離開了彆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