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洛聽然用的是不確定的措辭,但語氣卻很是肯定,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羅淮玉目光落在他身上:“什麼?”
池輕舟也好奇地看了過去。
洛聽拉著兩人坐下,略帶嘲諷地說:“你們應該都還不知道,盛一杭之前是橫死,而且死狀非常怪異。”
羅淮玉一個多月前被盛一杭害死,隨後就被早有準備的盛一杭扔在一處偏僻的公墓後方。
他原本是玄術師,在怨氣與公墓死氣的刺激下,當天就重新在身軀裡醒來。
但他沒法馬上起身,又曬了幾天月亮,才勉強有了行動能力。
之後他擔心父母妹妹受到傷害,根本顧不上去確認盛一杭的情況,一路頂著太陽趕回雲天省。
因此他壓根不知道,就在他死後大概一周,盛一杭也離奇地死亡了。
洛聽說:“盛一杭是半夜出事的,第二早上保潔去打掃衛生,發現他身體都僵硬了,嚇得趕緊報了警。”
洛聽當時也是接了趕屍工作,擔心途中不順,才專門申請了相關資料。
根據資料記載,那天盛一杭在公司加班到十一點,好不容易把前兩天欠下的工作補完,立刻就收拾起東西,準備回家。
從公司監控錄像裡能清晰地看到,他在收拾辦公桌期間短暫停下過兩三次,下意識用手去揉心口,應該是心臟不太舒服。
但他卻沒有把這當回事,沒有做任何措施,收拾好辦公桌就直接下樓了。
等他走到公司外一個人工湖邊時,他身體突然一歪,一手捂著心口,一頭栽進了湖裡。
洛聽冷笑兩聲:“我去魔都接他的時候,專門去他公司那邊看了看。當時他們公司都在流傳他要麼是勞累過度猝死,要麼就是被水鬼抓了替身,但其實都不是。”
“他是溺死在人工湖裡的,但他倒下的地方是人工湖外圍的淺灘,水深也就10公分出頭,最多15公分。”
當然,這還不算離奇。
真正離奇的是,他倒下時整個人正麵朝上,口鼻都沒有被水覆蓋,正常情況下根本不應該溺水。
但他偏偏就死於溺水,心臟驟停隻是他摔倒的原因。
洛聽:“這個死狀太奇怪了,我那時候也擔心他是被抓了替身,趕緊跑到人工湖那邊,結果卻發現那片人工湖非常乾淨,應該是開鑿的時候專門找大師清理過。”
雖然他們這些趕屍匠現在的工作範疇已經和過去有了很大差彆,但老一輩的規矩仍是一代代流傳了下來。
比如三趕三不趕。
三不趕當中有一條就是投河吊頸而亡的不趕。
老一輩趕屍匠認為,這類人都是被抓替身的抓走了,魂魄被困,壓根沒有辦法帶回故裡,一般都不會接這種工作。
如今的趕屍匠們業務範圍擴大,倒是不太在意這個,不過這也足以說明遇到類似的情況有多麻煩。
“我那個時候真的以為,要
和水裡的東西要做過一場才能把他帶走。”
洛聽表情更加嘲諷了。
“但去了以後,水鬼沒發現,倒是發現他倒下的地方有掙紮過的痕跡。也就是說,他死前至少清醒過一段時間,嘗試自救,但失敗了。”
這就很引人深思了。
一個心臟驟停的人,一不小心摔倒在人工湖裡,麵部向上躺在十幾公分的水中,卻莫名口鼻進水,逐漸難以呼吸。
如果他是在昏迷中溺水的,或許還不會感受到太清晰的痛苦,但偏偏盛一杭就清醒過來了。
他察覺到自己的處境,拚命掙紮著想要上岸,然而卻是徒勞無功,難逃一劫。
他是夜間出的事,沒有保安過去巡邏,也沒有行人路過。
他拚命自救過了。一個人在寂靜的夜裡儘全力往湖外爬,不長的指甲全都因為抓撓斷裂、出血,在湖邊留下了無數道刮痕,最終仍是一點一點在窒息中痛苦地走向死亡。
沒人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洛聽也不知道。
但看湖邊遍布的指甲印,洛聽就知道他死得有多痛苦多不甘。
這是他之前願意帶盛一杭回家的原因。
警方的調查結果顯示這就是一場意外,盛一杭年紀輕輕人就沒了,爺爺又是那樣一個大善人,他當然不會拒絕這樣的工作;
這也是他現在想起來就覺得很嘲諷的原因。
警方的調查結果沒錯,這就是一場意外,但這場意外是不是報應很難說。
“說不定是過世的老爺子在教訓不肖子孫。”洛聽斬釘截鐵道,“這就是他的報應!”
羅淮玉沉默片刻,長長吐出一口氣,也露出一個略帶嘲諷和解氣的眼神。
他站起身來,語氣平靜:“或許這真的是報應,但我已經不相信報應了。我會找到他,然後親手將他送下地獄。我要他在十八層地獄裡受苦,永世不得超生!”
洛聽騰得跟著站起了身:“找!我陪你一起找!這樣的畜生,就不該讓他逍遙法外!”
一直默默聽著洛聽說話的池輕舟突然開口:“阿玉,來邵丘市之前,我聽說了一件事。阿姨叔叔和你妹妹應該是在不久前遇難的吧?”
羅淮玉了然,直接回答:“是,就是前幾天。他們去世的時間確實比盛一杭要晚,很可能盛一杭被人偷走之後,被煉化成了什麼東西。”
然後,已經不是人的盛一杭控製不住滿心扭曲,直接闖進了羅家。
池輕舟輕聲道:“阿姨叔叔和你妹妹,其實都受到你的怨氣影響,已經起屍了,對嗎?”
羅淮玉眼神沉了沉,月光投射在他隻有黑眼仁的眼睛裡,反射出幽幽暗光。
他緩緩揚起僵硬的嘴角,露出一個有些誇張的笑容,語氣裡滿是愉悅。
“對啊。他們都起屍了。”
池輕舟也笑了。
他笑得天真無邪,漂亮的桃花眼裡甚至充滿了為朋友高興的、純粹的喜悅。
“那你們
一家都可以親手為自己報仇了。阿玉真聰明。”
“謝謝你,舟舟。”
羅淮玉閉了閉眼,這幾天來被壓在心底,藏得很深的愧疚突然散去不少。
他嗓音沙啞得厲害,喉頭滾動幾次,最終隻輕輕地道了聲謝。
他不會說太多好聽的話,也覺得他的朋友不需要這些好聽的話。
他想報答他的朋友,不需要這些虛言,隻需要一直站在朋友那邊,朋友需要幫什麼忙,他去做就對了。
舟舟說的沒錯,好朋友就是要互相幫助的。
洛聽拍拍羅淮玉的肩膀。
他懂,他都懂。
當舟舟真的想要和誰成為朋友時,沒有一個人,能夠從舟舟手心逃脫。
不想氣氛繼續沉悶下去,洛聽轉移話題似的說:“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盛一杭在哪兒。”
羅淮玉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話往下說:“盛一杭很狡猾,他所有能被感知到的死氣都是附著在其他人或物上麵的,他本人反而藏得很深。”
池輕舟唔了聲,靠著邢霜棧的肩頭,偏頭去看洛聽:“阿聽說過,盛一杭是被偷走的。”
洛聽有點不明所以,點點頭道:“盛一杭不見之後,我趁著天亮回去檢查過,附近草叢和地麵上都有拖拽搬運的痕跡。估計他失蹤那天晚上,是先被人藏在附近,之後才被人帶走的。”
那個地方離他不是太遠,不知道為什麼,那天他反複尋找都沒有找到。
“我那天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所以我感覺偷走屍體的人肯定不簡單。”
但是沒有法力殘留的痕跡,他甚至不敢肯定動手的人到底是不是個玄術師。
“沒有動手的痕跡……”
池輕舟目光閃了閃,忽然想起之前充斥在這片山林間,屬於邢霜棧的死氣和鬼氣。
他仰起頭,透過層層樹冠的縫隙,靜靜看了鏡暝山的山巔一會兒,慢慢收回目光。
邢霜棧安撫地捏了捏他後頸。
他在邢霜棧肩頭蹭了蹭,向羅淮玉確認:“阿玉,你剛才說,盛一杭去了你家以後,是和另一個人一起走的?那個人是玄術師嗎?”
羅淮玉想了想:“我爸媽妹妹都是普通人,不清楚他是不是玄術師,但盛一杭確實是和他一起行動的。”
洛聽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這個和盛一杭一起行動的人,八成就是偷走盛一杭屍體的人!
這個人很可能將盛一杭祭煉成了什麼東西,那樣對待羅淮玉的親人,恐怕還有彆的目的。
他詢問地看向池輕舟。
池輕舟點了下頭。
“想知道盛一杭在哪兒,大概要先弄清楚他為什麼要偷走盛一杭的屍體。”
這個人肯定是個玄術師,本事如何不好說,但至少遮掩行蹤的能力不弱。
他敢大搖大擺出現在羅家,必然是非常自信於這份能力的。
恐怕在他眼中,就算是邢霜棧去了現場,也未必能查到他的
行蹤。
池輕舟垂下眼睛。
這樣的自信,讓他很難不去懷疑對方的身份。
他自言自語道:“所以,他偷走的為什麼是盛一杭的屍體,而不是彆人的?”
也許,這個人真的和邢霜棧遺失的力量有關?
邢霜棧低頭,安慰地拍著他的背:“不是什麼大事,彆往心裡去。”
池輕舟伸手攬住邢霜棧的脖頸,從鼻腔裡輕輕哼了一聲。
羅淮玉目光一閃,看了看靠在一起的兩人,忽然道:“我爸媽可能知道點兒什麼。之前我受到影響,不夠理智,一心想著報仇,沒有細問,如果舟舟你想知道的話,不如和我一起去問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