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戈有些迷茫。
他無意識擺弄著攝像機上的蓋子,想了半晌,還是無法理解。
他隻好問池輕舟:“池老師,你的意思是,他以前不一定和龍脈有關係?”
池輕舟唔了一聲:“方導,我記得你家曆代都出道士?”
方明戈道:“對,我們家算是從幾百年前一直傳下來的。中途可能有過斷代,但記錄都是完整的。”
他們家有規矩,所有想做道士的都隻會拜入龍虎山門下,因此就算家中記錄有缺失,龍虎山那邊也能及時補上。
池輕舟又笑了一聲:“那方導,你們家既然有幾百年的記錄,你回憶一下,你聽說過龍脈成精這種事情嗎?”
方明戈不假思索地答道:“沒有。”
彆說他家那點記錄,就是龍虎山和其他道門的記錄他也看過,壓根就沒聽說過龍脈還能成精的。
他一開始會詢問池輕舟,不也是因為不相信嗎?
方明戈仔細想了想,池輕舟看起來問了句廢話,但結合之前的答案,卻提醒了他一件事——
紅色長袍的青年曾經的身份很可能有問題。
池輕舟越是篤定紅袍青年現在就是龍脈,就越說明對方以前做過什麼特殊的事情。
方明戈斟酌半晌,試探性地詢問:“有沒有可能是受到了外界因素的影響?”
比如邢肅成為厲鬼,就是被外界的東西浸染,導致自身發生了異變。
“這幾十年來國內的情況越來越怪異,前幾天不是還有人發現,有玄術天賦的人變多了嗎?擱早幾十年前,十六歲後幾乎沒有人能覺醒天賦,現在倒好,二十歲才擁有天賦的人一抓一大把,四五十歲突然發現自己能學習玄術的人也不是沒有。”
按照現在這種情況,方明戈覺得,龍脈要是真有什麼變故,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池輕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方導,剛才質疑他身份的人是你,現在覺得他身份可能是真的人也是你。或許你可以堅定一點?”
方明戈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我這不是太震驚了?”
池輕舟沒有抓著這件事不放,隻是拍了拍衣擺,轉身向大石塊下走去。
他招呼方明戈和他一起走,邊走邊說:“那你要明白,這幾十年來發生的事情,其實隻是對已有事實的一種放大。”
這就像打遊戲抽卡的時候,廠商做活動,提升了某一張卡的獲得概率一樣。
“以往隻有百分之十概率發生的事情,提升十倍就是百分之百,當然就顯得這個世界變得很不一樣。”
他的笑容裡染上一點難以言喻的怪異。
“但是原本發生概率就隻有零的事情,哪怕提升一百倍,現在發生的概率依然是零。”
他轉頭看向扛著攝像機追上來的方明戈,眸光微動。
“方導,這個區彆,你明白嗎?”
方明戈神色有些緊繃
:“龍脈生出自我意識的概率真的隻有零?”
池輕舟腳步一頓:“嗯……是我不嚴謹了。嚴禁一點地講,是在我們這個世界,龍脈自然生出自我意識的概率是零。至於其他的平行世界……我也不清楚。”
方明戈攥緊了攝像機,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下意識重複著池輕舟提到的一個詞:“平行世界?”
池輕舟重新邁開步子:“你想叫其他位麵也可以。反正,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方明戈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池老師,難道你見過其他世界?你是根據哪些證據,確定我們這個世界不存在這種可能的?”
池輕舟將目光投向遠處,唇角邊的笑容依然如故。
他沒有給出非常詳細的答案,隻是說:“肅哥的情況,相信龍虎山那邊有記載。他是因為什麼在鏡暝山建了陵墓的,想必你心裡也有數。他都沒有見過的事情,你覺得存在的概率有多少呢?”
那應該是零了。
方明戈本能地在心裡答道。
邢肅之所以會被那麼多人敬畏,一是因為他實力確實很強,二就是因為他當初算是為了鎮祭龍脈而選擇自我犧牲,沒有人敢忽視他曾經的付出。
無論是道佛還是其他玄術派係,對邢肅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如果要問世界上有誰最了解龍脈,這個人一定是邢肅。
連邢肅都說不可能,那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方明戈表情複雜,默默跟在池輕舟身後走了一段路,終於開口道:“說起來,我家裡長輩提過,最近一段時間邢先生似乎都沒有露過麵。”
池輕舟回頭瞥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問:“你是說玄術協會發現肅哥醒來以後,沒有去外麵溜達嗎?他在幫我的忙,不出去不是很正常嗎?”
方明戈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又問:“那你覺得剛才那個紅袍的人,在成為龍脈之前應該是什麼?”
會是人類嗎?
會被人獻祭、或者自我犧牲過嗎?
池輕舟攤開手:“我不知道啊。我以前又沒有見過他,也沒有過這個品種的朋友,你問我,我也不能確定啊。”
方明戈頗為失望地哦了聲。
池輕舟還是那個笑眯眯的表情。
他的語氣格外溫和:“不過不管他最初是什麼,都不妨礙他以前做過厲鬼的可能。”
“什麼?!”
方明戈一呆,手裡的攝像機差點摔在地上。
他錯愕地瞪大了眼睛,語氣全是難以置信:“池老師,你的是說他……??”
池輕舟平靜地打斷他:“不要亂猜,我可什麼都沒說。”
方明戈更傻眼了:“但你剛才不是——”
池輕舟:“我的意思是,他和我有點相似。”他笑了笑,聲音卻冷得厲害,“你不覺得嗎?他很像我。”
那種對外的平和與歡快,以及骨子裡的冷漠和殘忍,極端的割裂,也極端的鮮明。
這種仿佛
靈魂被直接切成兩半的表現,和他何其相似?
方明戈並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不明白池輕舟說這話的原因,但他發自內心地恐懼這個結論。
他感到非常不安,一手扛著攝像機,一手伸向褲兜,想要給家人、給同門打個電話,至少要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和池輕舟的結論都通知給他們。
“沒有必要。”池輕舟製止他,輕描淡寫道,“你覺得我在來靈河村之前,沒有考慮過這件事嗎?”
方明戈聽得稀裡糊塗的,不解地看向池輕舟,卻見他總是帶著點天真的神情已經退去,眉眼間染上犀利和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