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不說,單說錢糧,想要籌集這些,王府勢必要從百姓身上奪取。
苛捐雜稅是一定的,強奪民田也不是不可能。
緊接著便是流民,或者乾脆是官逼民反。
雲南因為梁逆的折騰,三分之一的地方有些混亂。
可西南大營很正常,暗探遍布西南各地,如果真有流民,那些暗探不可能不知道。
但現在,除了齊謹之,竟無一人發現。
縣主沉默了,沒錯,這事兒不能說。
她相信自己的兒子、丈夫,可皇帝和天下人不信哪。
齊家,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齊令先又道:“此事咱們暗中留意也就是了。倒是有一事,咱們必須儘快動手。”
縣主情緒有些低落,如果安南王真的謀逆,那麼毗鄰的雲南定會興起戰火,她的兒子兒媳就會有危險了。
偏這個地方,還是她和老爺幫兒子選的……倘或他們兩口子有個萬一,她、她就是凶手啊。
“什麼事,老爺隻管說吧。”縣主沒甚精神的說。
夫妻二三十年,齊令先自然明白妻子的想法,他心裡也不是沒有怨過自己。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西南變亂,兒子媳婦避無可避,那就隻能迎頭出擊。
無聲的歎了口氣,齊令先悄聲耳語了幾句。
縣主陡地瞪大了眼睛:“眼線?就在咱們府裡?”
齊令先點頭又搖頭,“還沒有確定,不過咱們不能掉以輕心。”
縣主握緊掌心,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高人,居然能瞞過你我。”
家裡混入了奸細,這對將門出身的當家主母來說,絕對是個極大的侮辱。
忽然,縣主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眯起了眼睛。
……
一牆之隔的東齊府中,春暉堂內,大長公主打發了一眾奴婢,跟齊令源小聲說著什麼。
“母親,消息可靠嗎?”
齊令源眼中泛著灼灼的光,賦閒一年多,他的骨頭都要生鏽了。
最要緊的是,東齊敗落了,兩個兒子在衙門裡也不如意,如果再不謀劃,他們這一支就要輸給隔壁了。
“絕對可靠。”大長公主渾濁的老眼中精光爍爍,她也期盼著那邊能亂起來呢。
西南,是齊家的地盤,出了事,旁人很難徹底解決。
隻要那邊真的亂了,齊令源父子才有機會複出。
大長公主保養得宜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心裡暗暗得意:如此,也不枉她的一番運作了。
“好,真是太好了,”齊令源興奮的站起來,搓著手,圍著屋子轉圈。
但很快,他又頓住了腳步,“可宮裡——”
蕭燁這個老皇帝,他不信任齊令源哪。
即便西南真的打起來,蕭燁也會選擇隔壁的齊令先。
更不用說,此刻齊謹之那小子就在烏撒,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再者,現在西南大營落在了馬家人手裡,馬家估計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大齊承平已久,偶爾有戰事,也是小規模的。
戰功最難得,大齊卻不缺會打仗的將才。
除開四大國公府,還有幾個侯府,另外這些年聖人還提拔了一些寒門出身的武將,比如鎮國將軍霍夢龍。
這些人都能領兵打仗。
聖人能選的人很多,定不會選齊令源這個‘罪臣’。
“唉~真該死!”齊令源越想越沮喪,雙腿乏力的跌坐在了下首的官帽椅上。
大長公主撩了撩眼皮,沒好氣的罵道:“瞧你,都是做祖父的人了,還這般沉不住氣?”
如果沒有把握,她又怎會費心謀劃這件事?
你真當忽悠三個寡婦是件輕鬆愉快的事情嗎?
特彆是還要親自披露自己女兒曾經闖下的禍事?最後還有可能壞了自己女兒的名聲?
大長公主沒讀過什麼書,也不懂什麼兵法,卻極有成算。
她既然敢這麼做,必定有所依仗。
“母親,兒、兒子隻是——”都快五十的人了,卻被母親嚴詞訓斥,齊令源臉上有些下不來。
幸好這裡沒有外人,否則他會更加不自在。
大長公主到底心疼兒子,沒再說什麼,隻丟了句:“放心吧,我一切自有主張。”
母子兩個商量了一番,齊令源心滿意足的出去了。
大長公主望著兒子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而後喚來丫鬟:“四奶奶回來了嗎?”
“回老祖宗的話,四奶奶已經回來了,剛才來給您請安,婢子已經請她先回去了。”丫鬟恭敬的回道。
過去,她們一直都稱呼主子為‘大長公主’,即便齊家出事後,也沒有改了稱呼。
還是兩個月前,四爺和四奶奶先後鬨出了醜聞,大長公主一番整頓,便命家裡上下改稱她為‘老祖宗’。
“派個人去一趟衡蘭院,就說我有事吩咐四奶奶。”大長公主說道。
“是。”丫鬟答應一聲退了出去,行至廊下,招手喚來一個三等丫鬟,小聲說了句。
小丫鬟利索的應聲,歡快的跑出春暉堂。
一盞茶後,小丫鬟氣喘籲籲的跑到衡蘭院,她站在門口,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待呼吸平複下來,她才緩步進了院子,剛走到院中,便聽到了一個刻薄的聲音在尖聲訓斥著——
“……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兒媳婦?哼,婆母交代的話,你隻當耳旁風……我且問你,勉哥兒是不是好幾天都沒有回來了?你是乾什麼吃的?連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
“媳婦不敢……四爺說有要事,媳婦不敢攔,婆母若是有什麼事要跟四爺說,不妨尋——”
柔柔的女聲低聲辯解著,還不等說完,就聽得‘啪’的一聲脆響。
接著,又是尖利的罵聲:“你還敢頂嘴?真真沒有規矩,婆母說一句,你就能回十句?什麼叫有事找勉哥兒,莫非沒事我就不能跟兒子說句話?”
“……媳、媳婦不敢!”聲音中帶著些許悲憤。
“不敢?哼,我看你膽子大的很,我說讓你多在家裡學學規矩、抄抄女誡,你卻整日往外跑,你看哪個有規矩的大家少奶奶會像你這般……”
“媳婦是去永恩伯府給太夫人診脈,這事兒,老祖宗也是知道的。”說話的女人似是已經忍無可忍了。
“啪!”
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好啊,你敢拿老祖宗來壓我?怎的,我這個做婆婆的竟是不能管教你了?”
“……”
“怎麼不說話?你擺個委屈的模樣給誰看?呸,真真上不得台麵,我早就說該尋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偏偏你個狐狸精亂發騷,把我好好一個勉哥兒勾得五迷三道的……”
“母親,媳婦與四爺的親事是皇後娘娘賜婚的。”女人實在忍不住了,終於含恨說道。
“啪~啪~~”
接連兩個耳光,罵聲愈發刺耳,“好哇,你又拿娘娘說事兒。娘娘為何給你賜婚,難道你還不知道?哼,光天化日之下,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卻故意引著我勉哥兒去茶樓私會,被九公主撞到了,皇後仁善,這才給你賜了婚。否則——”
小丫鬟也聽不下去了。
她早就聽說,自從四奶奶做了那醜事,大太太就非常不待見她。整日裡怒罵不止,每次都鬨得雞飛狗跳。
大長公主也想讓四奶奶長個記性,就沒有攔阻。
大太太卻變本加厲,起初隻是罵幾句、罰抄女誡,現在已經發展到動輒罰跪、抽耳光了。
不行,不能再讓大太太打下去了,大長公主那兒還等著四奶奶回話呢。
深深吸了口氣,小丫鬟裝著剛剛跑進來的樣子,脆生生的喊道:“四奶奶,四奶奶,老祖宗請您過去回話!”
屋裡的叫罵聲戛然而止。
“四奶奶,四奶奶?”小丫鬟一邊喊一邊往屋裡走。
還不等走到門口,門簾被掀了起來,走出一個雙頰紅腫、麵容憔悴的年輕美婦。
小丫鬟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四奶奶姚氏。
“老祖宗喚我?可是有什麼吩咐?”姚希若吸了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問道。
“好叫四奶奶知道,老祖宗說有事請您過去,至於何事,您去了就知道了。”小丫鬟見大太太沒有出來,也權當不知道她在裡麵,福了一禮,笑盈盈的說道。
姚希若愣了下,眼中閃過一抹異彩。她故意沒有立刻應聲,而是扭頭看向門裡。
“嗯哼!”寧氏沒敢說話,隻重重的咳嗽了一聲,衝著姚希若擺了擺手,示意讓她趕緊出去。
姚希若心裡暗罵一聲‘老毒婦’,臉上卻還做出恭順的模樣,屈膝應了一聲,然後出門跟小丫鬟去了春暉堂。
次日,姚希若得意洋洋的從寧氏手裡拿回了對牌和鑰匙,而大長公主則靠著姚希若的門籍進了宮……
PS:嘿嘿,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