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王淵已經打扮一新,身穿圓領黑花緞袍,頭戴黑色大帽,腰束藍色絲帶,腳踩黑色短靴。
這是舉人公服。
王淵之前考試,穿的是襴衫,戴的是方巾。
襴衫整體為白色,即玉色,君子如玉。邊角為黑色,搭配玉色,黑白分明。領口也是黑色,即青衿,青青子衿。
這是明朝中前期的襴衫製式,必為白色鑲黑邊,簡潔而樸實,因此儒生又稱“白衣秀士”。
到了明朝中後期,樣式雖然沒變,但除了黑色衣領,其他顏色都能自己改,細節更加花哨惹眼。
晚明甚至出現襴衫女性化,一些公子哥不留胡須,在襴衫之上繡絢麗花紋,用料也屬絲綢之類,不看發型甚至以為是個女人。
如果在電視劇裡,看到書生穿得花裡胡哨,而且沒有蓄留胡須,不要忙著吐槽,人家有可能拍的是晚明劇。
隻有讀書人才能穿襴衫,今天王淵去參加鹿鳴宴,衣著必須正式,所以臨時穿上舉人公服。換成平常時候,依舊會穿襴衫為便服,當然也可以穿道袍——非道士袍,特指褶服。
“二哥這身舉人裝扮,真真精神!”周衝拍了個發自內心的馬屁。
王淵笑道:“帽子還行,可以遮擋太陽。”
大帽便是圓形太陽帽,整體呈鈸狀,發端於宋代,改進於元代。
到了明代,大帽相當於禮帽,無論皇帝、官員還是百姓,出席重要場合都經常佩戴。從外型來講,接近西方紳士禮帽,不過中國的大帽更加圓潤。
李應坐在旁邊,難免心生羨慕,下定決心說:“這次回去,吾必發憤圖強,三年之後也當穿上黑花緞袍!”
聽聞此言,越榛隻能苦笑。他作為副榜貢生,擁有監生資格,也是能穿黑花緞袍的。但穿的衣服相同,除了好看之外,又有什麼鳥用?
張贇問越榛、羅江二人:“文實與孔殷兄,真不去參加鹿鳴宴?”
“不去!”越榛和羅江齊聲回答。
鹿鳴宴並非隻為慶祝舉人登科而辦,還有一個功能是發放會試路費。
正史當然不屑提錢,地方誌和文人筆記,卻經常提到宴會之後發路費。錢雖然不是很多,但可以支撐舉人前往京城考試,而且把食宿費都計算在內了。
如果副榜貢生去參加鹿鳴宴,並且拿了會試路費,這輩子便不能再考鄉試!
眾人來到院中,一起賞著桂花閒聊,隻等時辰到了便去巡撫衙門赴宴——鹿鳴宴應該設在貢院明倫堂,但巡撫喜歡改在自家衙門舉行。
金罍和父親金萬川也來到院中,介紹道:“諸友安好,此乃吾父諱萬川。”
“伯父安好!”眾人見禮。
金萬川跟兒子的性格反差極大,此人無比油滑,慣會來事兒。對誰都笑臉相待,各種奉承話不顯突兀,就連李應都被他誇得哈哈大笑。
聊著聊著,金萬川便跟眾人混熟,開始打聽關於王淵的信息。
李應把王淵吹噓一頓,又詳細說起陣戰之事,中間夾著各種誇大之詞:“當時賊寇正軍三千,皆披甲,弓刀俱備,另有運糧輔兵上千人。而我等隻有軍士四人,生員兩人,還有宋家土司小姐一人。換成誰敢設伏?”
“你們真打了?”金罍雖然清高,但也被此事驚到。
李應指著王淵說:“王二郎回到土寨,召集青壯八百,設伏於山嶺之間。等到半夜,我等正在點燃火把,可惜被賊寇提前發覺。王二郎當機立斷,提前發動夜襲,陣斬賊寇運糧官,斃敵無數,繳獲頗豐,還救出數百婦人。而我等這邊,一人未死!”
羅江瞠目結舌道:“難以置信,二位真乃豪勇之士!”
越榛笑著說:“我們這次來雲南鄉試,半路上遇到土匪劫道,也多虧若虛和良臣大發神威。”
“我不算什麼,隻殺了兩三個土匪,”李應用自豪的語氣說,“當時我等被堵在穀底,左邊為陡峭山崖,右邊山坡有土匪設伏,前後道路皆被土匪堵塞。王二郎飛馬射斃匪首,又冒箭雨衝散坡上土匪,嚇得剩餘匪徒跪地求饒。”
金罍聽得一愣一愣,感覺這些貴州士子很邪乎,怎麼老是提刀殺賊啊?士子不該安心讀書嗎?
金萬川讚歎道:“王相公文武雙全,日後必定出將入相。”
王淵一直微笑不語,此刻說道:“伯父謬讚了。”
閒聊多時,感覺時辰到了,王淵他們結伴赴宴。李應、越榛等人,則約好同遊五華山,反正待在房中也度日如年。
金萬川低聲問兒子:“這個王淵真能考中進士?”
金罍想了想說:“憑那三首詩詞,便知才學驚人。但究竟能否中試,還要先看他的時文,過幾日便知道了。”
“那就再等幾日。”金萬川還是不相信貴州士子能中進士。
金罍問道:“父親覺得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