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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閣,殿試閱卷之地。
李東陽被人攙扶著來到此處,吏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楊廷和、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劉忠、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梁儲、吏部尚書楊一清、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靳貴、兵部尚書王敞、刑部尚書何鑒、工部尚書李燧等人,紛紛上前見禮問候。
按製,吏部尚書隻有一人,但眼前有一串吏部尚書。就連李東陽這個大明首輔,同樣兼職吏部尚書。
真正掌管吏部事務的隻有楊一清,其他吏部尚書都屬於掛名。
為啥如此?
因為在正德朝的時候,朝會排列官員班次,六部尚書排在閣臣之前。若閣老們不掛個尚書職,那每次上朝見皇帝,都隻能站在六部尚書的屁股後麵。
互相行禮之後,李東陽直接對靳貴說:“些許議論,不必介懷。”
靳貴苦笑道:“家童賄題,吾之過錯,實在汗顏。”
李東陽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開始閱卷吧,言官那邊我來扛住。”
楊廷和從頭到尾都不方便說話,因為他兒子也參加了會試、殿試。他本來請求回避的,但皇帝不允許,隻能跑來參加閱卷工作。
說實話,楊廷和不想參加殿試閱卷,以楊慎的一身才學,再怎麼瞎考也能進二榜。即便不進前三,大不了再考庶吉士,同樣可選入翰林院,同樣可以平步青雲,何必惹得一身騷呢?
楊廷和完全能夠想象得到,自己參加了閱卷工作,若兒子考個狀元出來,畢竟招來朝野上下非議。
李東陽剛剛坐下,便看到三份卷子單獨擺放,隻能望之搖頭苦笑。
那三份卷子,自然是鄒守益、楊慎和王淵的卷子。按理說,考生信息被密封了,不可能提前被人找出,但事實上年年皆有如此潛規則。
在嘉靖朝以前,殿試的操作空間非常大。
彌封官可以看到考生名字,經常把會試前三名的卷子,單獨列出送去東閣備選,免得殿試閱卷官把會試前三弄成了三榜進士。
若會試前三名,殿試考出來居然隻進三榜,那簡直在打會試主考官的臉。因此才有這種偷偷送卷的違規操作,如此一來,會試前三至少也能進殿試二榜。
還有更騷的操作,就是彌封官把某人試卷,列在某某位置。閱卷官一看便知,於是將此人拔高,說白了就是串通作弊。
而閱卷官在閱卷之後,晚上還能回家休息,導致皇帝都沒看過答卷,結果好文章已在京城傳開了。
鑒於種種弊病,曆史上,嘉靖五年就進行改革:第一,彌封官不得參與送卷,避免與閱卷官勾結;第二,閱卷官不得回家,隻能住在禮部,防止殿試文章提前泄露。
李東陽首先閱鄒守益的卷子,略微有些失望。雖然文章引經據典,但屬於道德文章,並沒有什麼實際性內容。
這很正常,鄒守益又沒當過官,也還沒深入鑽研史書,主要在研究經義學問。這樣的十九歲士子,能寫出什麼真正有用的治國方略?
不是考生的問題,而是題目出得太難,讓六部官員來回答都難。
接著是楊慎的卷子,看著看著,李東陽就鄒起眉頭。
這份答卷寫得太全麵了,文字寫得太精彩了,不像是用一天時間臨時所作。更像是提前得到考題內容,在家翻閱史料典籍,認認真真反複修改而成。
難道楊廷和故意漏題給兒子?
李東陽已經起了疑心,但不敢輕易下結論,因為楊慎不僅是楊廷和的兒子,也是他李東陽的親傳弟子!他深知弟子博古通今,或許真有如此才學也說不定。
再看王淵的卷子,李東陽的表情更加古怪。
楊慎雖然把殿試文章寫得花團錦簇,而且麵麵俱到、用典詳儘,但其實滿篇空話和廢話,跟鄒守益一樣難以談及實質性問題。
而王淵呢?
文章寫得乾乾巴巴,卻通篇乾貨,直指時弊,猶如出自積年乾員之手。
難道王陽明悄悄偷題,讓宋靈兒帶出去給王淵看過?
今年的殿試都是什麼妖魔鬼怪!
李東陽都無語了。:,,,